25一张废纸被展开◇
◎中级修罗场◎
钱佳宁坐到顾畔生对面的时候他正在遥望江面,转过头后,他的表情明显从惊喜变成了惊吓。
路焱刚刚帮钱佳宁把椅子拉出来,等她坐下后,自背后贴近她耳侧与她低语几句,女人脸上便是娇俏笑意。
“这样行么?”路焱低声说。
钱佳宁掩着嘴:“控制力度,别过。”
巧了,桌旁还就又有一把椅子,路焱也落座。顾畔生目瞪口呆,心想这狗日的餐厅主打约会为什么要一个桌子三把椅子,这第三把椅子明显不是来加入他们的,是来拆散他们的!
虽说那天在朝暮集团大楼碰见路焱他就觉得不对劲,但看着他就这么出现在钱佳宁身边还是超出了预期。顾畔生清了清嗓子,语气尴尬:
“佳宁,要不然我再换一家……”
“哦,不用了,”钱佳宁摘了墨镜,和手机一起放到桌侧,“路焱你也认识,那天见过面的。”
“这不是认不认识……”
“学长,”钱佳宁声音倒是甜,“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那个前男友么?”
顾畔生:……
“上次也没来得及介绍,”她托着下巴,“其实就是路焱。我俩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因为这个录视频的事又聚到一起。”
“你不是之前一直问我单身的事吗?我知道,是学长关心我,觉得我一个人在上海太辛苦了,这辩论队出来的感情就是不一般……”
顾畔生:……
“学长,你说得对。我一个女孩子,在上海这么漂着,是该有个人照顾。这次碰见他……巧了,路焱也还单着……谢谢亲爱的,开胃酒可以多倒一点。”
路焱及时竖回酒瓶,看向她的眼神莫测,声音倒是温和:“你胃不好,这款偏酸,还是少喝。”
钱佳宁:“没关系,今天和你复合,我心情好。”
顾畔生:……
“学长啊,”钱佳宁把目光转回来,“我在上海无亲无故的,其实你就和我娘家人一样,你就像我……亲哥。”
顾畔生靠回椅背,双目无神:“我也把你当亲妹。”
“太好了,”钱佳宁点点头,“那你把路焱当成妹夫就行,他做装修的,以后你公司啊,家里啊,有装修的需求,都可以找他。路焱,打个……”
路焱颔首:“八折没有问题。”
“宝贝,”钱佳宁嗔道,“这可是我亲哥。”
路焱眉角抽[dòng],台词造作却不落下风,还拖起长音了:“好好好,七折。”
顾畔生:“我谢谢你俩了。”
说话间,餐厅的侍应生抱着菜单踱到桌旁。三个人氛围过于奇怪,一个面如土色,两个眉来眼去。侍应生回想从业多年也见了不少大佬金丝雀网红男明星,但此等古怪场景还是第一次撞见,一时竟不知把菜单递给谁。
最后还是顾畔生伸手接过,推给钱佳宁和路焱一人一个。
“那这顿饭,你们俩好好吃,”他说,“我们公司和这家餐厅有合作,会直接记到我账上。你俩随便点,就当我这个做哥的祝你俩……”
顾畔生声音苦涩:“百年好合。”
他沉浸在悲痛里,倒是没见到路焱手肘撑在桌面,指腹摩挲着太阳穴,眼神里有种事隔经年的大仇得报。
“哥,”路焱说,“这就不好意思了,第一次一起吃饭,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钱佳宁眼神一转,颇为惊讶——这人怎么还自己发挥起来了?相较之下,顿觉自己投入不够,对手戏落了下风。
“没事,”顾畔生起身,把腿上的餐巾扔上桌,“反正也不会有下次了。”
“学长,你这话怎么说的?”钱佳宁立刻抑扬顿挫,“我俩喜酒你不喝了?”
顾畔生面如死灰:“那时候估计我已经……”
“回美国。”
三个人又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顾畔生拿起手机,头都不回地消失在了餐厅门口。他背影消失的一瞬间,路焱也立刻回归正常,往椅背上一靠,垂下眼皮扫视菜单上的菜名。
深邃眉骨投下阴影,正经克制得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人。
钱佳宁瞥了他几眼,讪讪拿过高脚杯,对方眼锋即刻扫过:“还喝?”
“这不是你给我倒的?”
“那个不是我。”
“行,”钱佳宁嗤笑,“是你第二人格。”
路焱:……
演戏
归演戏,两个人也没真记顾畔生账单的打算,钱佳宁还拿着菜单批判了一番这西餐又贵又少全是资本主义消费洗脑,不如K中门口烧烤摊80块钱能把四个人吃撑死。
路焱笑笑,久违地想起他们高中去小组聚餐的画面。
远处角落的舞台忽然响起了一串乐声,钱佳宁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拿着吉他的中国男人和一个棕发绿眸的外国男人。其他客人也纷纷擡头,她从身旁桌子的对话里知道,这是这家餐厅每晚的固定演出。
舞台上有高脚凳,外国男人半靠在上面,用不大标准的中文说:“今天唱一首老歌。”
“我的伴奏告诉我这首歌中文名叫《昨日重现》,这是我最喜欢的乐队1973年发布的,《yesterdayoncemore》。”
歌名报出的瞬间,路焱和钱佳宁明显一愣。
一串吉他的旋律后,男人低沉的歌声慢慢流进他们的耳朵。
WhenIwasyoung(当我年少时)
I\-dlistentotheradio(我喜欢听收音机)
Waitingformyfavoritesongs(等待我最心爱的歌曲)
WhentheyplayedI\-dsingalong(当他们演奏时我会跟着唱)
Itmademesmile(令我笑容满面)
Thoseweresuchhappytimes(那段多么快乐的时光)
Andnotsolongago(就在不久以前)
HowIwonderedwherethey\-dgone(我是多么想知道它们去了哪儿)
Butthey\-rebackagain(但是它们又回来了)
Justlikealong-lostfriend(像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
AllthesongsIlovesowell(那些歌我依旧深爱着)
……
Whentheygettothepart(当他们唱到)
Wherehe\-sbreakingherheart(他让她心碎的那一段时)
Itcanreallymakemecry(真的令我痛哭流涕)
Justlikebefore(一如往昔)
It\-syesterdayoncemore(这是昨日重现)
……
直到路焱把钱佳宁送进小区楼下,这首歌的旋律还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
他话本身就不多,她不说话的时候,车里就显得很安静。上海入秋,天气也没那么热了。她开着车窗让风吹进来,身子倚上车门,任凭风吹乱头发。
他送她下了车。
她看着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转身,咬了支烟点上。她看他打开车门后撤一步,马上就要坐回车里。
她忽然喊了他名字一声。
路焱回头。
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皮包拉链,对着夜色发了半晌呆,总算想到开口的理由。
“下周六,”她说,“下周六我和宋晓槿还有田宇翀吃饭……”
她没有把话说完,她觉得路焱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秋风起了。
秋天的第一场风。
树叶沙沙作响,她背着手,扭着手指,紧张得像是那些高中去理科班找他的课间。她那时候找他的理由都有什么?有时候是水拧不开,有时候是借校服外套,还有时候就是去找他,然后再随便说点什么,他就靠在教室后门看着自己信口开河……
有次她去找他的时候广播站正在放歌,她说着说着把嘴闭上。他问她怎么了,她拽住他袖子说不要说不要说,我要听这首歌……
他就真的站在教室后门陪她等着,那天放的就是《YesterdayOnceMore》。
她任凭思维涣散,而他一直沉默。
夜风微凉。
半晌,路焱拿下烟,声音散在风里。
“好。”
“我接你过去。”
他还是让钱佳宁先上楼,直到看见她房间灯光亮起,才咬着烟坐回车里。拇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片刻,又把烟灭了,不想烟味盖过那缕她留下的气息。
一团废纸不是一下被揉皱的。
是一下,又一下,最后被踩一脚,再扔进垃圾桶。
他觉得他那张纸,好像被钱佳宁展开了一点。
他能从纸面上隐约的看到,他们过去的痕迹。
***
周三,视频上线日。
每次上线之前都和打仗一样,上线完了就能躺平两天。两次节目录下来,严凛也算摸清楚了这套工作逻辑。第三期视频选题也定下了,是个投行的人,也是严凛的人脉,这期策划干脆交给他主导,钱佳宁可以歇一阵。
中午吃过饭后,严凛匆匆赶回办公室,一进门就见到卢依依和江蒙窃窃私语。
“你们俩小孩,”严凛擡了下头,“说什么呢?”
“说涨工资啦,”卢依依眉开眼笑,“上次视频算进绩效了,发了2000呢。严老师,你和佳宁姐应该更多吧?”
江蒙叹了口气:“想什么呢,严老师才不在乎这点钱。”
“怎么不在乎了?”严凛不满道,“这不光是钱的事,这是对咱们工作价值的肯定。然后这个……钱的事自己组里说说,出去别张扬。”
卢依依点头如捣蒜。
“哦还有还有,”她又说,“你不觉得佳宁姐这两天……特别奇怪吗?”
严凛从繁杂的策划案中擡起头,望着天花板发了发呆,继而点头。
钱佳宁这两天……是奇怪得有点明显了。
以前来上班就黑着张脸,每天忙工作忙得焦头烂额。
这周突然转性了。J
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对人笑脸相迎,全体大会的时候做个新闻视频化的汇报,整个人就摇曳出一种花枝招展的感觉,搞得以前社会组的老同事特意来慰问:“佳宁谈恋爱了?”
严凛坐在工位上思考片刻,打开【吃瓜小组】。
严凛:[@陶九思有什么进展?]
陶九思:[表面看不出来]
陶九思:[但是昨天发工资,大家莫名其妙普调了!]
陶九思:[我自己涨了8%!]
严凛:[还有这等事]
陶九思:[是不是周末发生啥了啊?]
卢依依:[难道俩人来了一发路老板表现得很好?]
江蒙:[……]
严凛:[你小姑娘家家说话尺度再这么大把你踢出去]
卢依依:[QAQ不要,不过佳宁姐怎么还没回来?]
江蒙:[楼底下抽烟呢,刚吃饭回来看见]
话题中心人物钱佳宁正站在朝暮传媒集团大楼底下的避风口抽烟。
最近事情多,她也是边抽烟边琢磨。第二期视频效果也不错,标签垂直化精准推送,再加上蹭了个最近五毛特效的热点,上线数据的涨幅也比她预计的好。但是看了不少同#职场标签的账号,她又总觉得哪里还没做到位。
视频推流的时代,信息爆炸增长,完全是供过于求。媒体做着差不多的内容,蹭着差不多的热度,迎合着大众的口味,观众凭什么在一众内容里打开你的?
她暂时没想明白,细长的女士香烟已经烧到尽头。擡头的时候,封总正背着手,神色复杂地看她。#
钱佳宁面对大老板当场立正:“封总。”
“十次九次看见你在这,”封总凉凉道,“抽得比那帮混小子还凶。”
她没羞没臊:“那我干的活也比他们强啊。”
封总挑眉:“那倒是。”
一老一少站在避风口闲聊起来,内容无非是做视频转型的想法。
“挺有意思的,”钱佳宁说,“视频化大势所趋,看文字的人越来越少。人家越小的自媒体上赛道越轻快,大媒体都反应慢,但是早晚也得进赛场,您挺有先见之明。”
“拍马屁是吧。”
“肺腑之言。”钱佳宁笑。
“那你们组还想要什么资源?”
“缺人啊,”钱佳宁说,“现在就四个人,除了视频还有其他工作压着。我看人家别的账号恨不得一周两更,我们现在点灯熬油也就是一周半一期……”
“好,”封总点头,“我去问问人力那边吧。你还有什么要求趁早提。别回头等我……退了,就没人管你们了。”
退了?
钱佳宁明显一愣。
“什么叫……”
不等她话问完,封总就走了。
于是这剩下半支烟就抽得心事重重。
抽完烟,钱佳宁回了办公室。卢依依和江蒙趴在桌子上午睡,严凛还在对着屏幕打字。钱佳宁过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出去说话。
他人缘好,公司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总是第一批知道。
把人叫到外面,钱佳宁也是开门见山:“封总要退了?”
严凛思绪本来还游荡在策划案里,被她一问,骤然清醒,拉着她躲进没人的楼梯间。确认四下无人后,他才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她把楼下的事讲了一遍。
“所以是真的要退?”
“你要是说板上钉钉,也没有,”严凛摸着下巴,“你知道集团以前管网红和直播那个高管曾瞬吧?”
朝暮集团下面几个分公司里名气比较大的,一个朝暮影业,一个朝暮新闻,还有一个是个收购的MCN公司,捧红了不少网红,创收能力相当不错。
相比之下,朝暮新闻这些年盈利就比较艰难。媒体本身就是薄利行业,相比于MCN旗下网红直接视频带货的创收能力,的确是捉襟见肘。
“知道。”钱佳宁说。
“我听说他和封总斗得很激烈,”严凛语气沉重,“集团好像准备让曾瞬来管朝暮新闻,而且封总本身就年纪大了,差不多要退休了。”
“哎不是,”钱佳宁叉腰,“曾瞬做直播和运营是有一套,那和做媒体不是一回事吧?起码得懂点内容吧?”
“这个恩恩怨怨的我就不清楚了,人干到他们那个级别,也不是唯能力上,”严凛摇摇头,“不过要我说,他们大老板级别的变动对咱们影响不大,我觉得最麻烦的,是曾瞬这个人喜欢带嫡系。”
“啥意思?”
“他之前在朝暮影业管过艺人经济,当时就把手底下的人全换成自己人,以前的中层都架空,逼得人离职,”严凛说,“所以他如果真的过来,朝暮新闻的中层肯定也要大换血。”
钱佳宁:“要开了咱俩?”
严凛:“咱俩又不是中层,干活的人他一般
留着。我估计现在那几个主编副主编都危险了。要说和咱们的关系……我们这视频组属于封总特批的,你现在直接和封总做汇报对吧?他大概率会调整架构,把我们编进他自己人手底下,你得和新直属领导汇报了。”
钱佳宁叉着腰不说话。
“所以,”严凛下了定论,“你与其担心曾瞬,不如担心他会带个什么人过来管我们。我有点担心,到时候整个方向就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了。”
钱佳宁叹气:“妈的,混口饭吃怎么这么难。”
“可不是,”严凛说:“不过你也别太发愁,他来还有点日子。我一直觉得,上班在其次,心情最重要,好日子有一天过一天。”
“行,”钱佳宁点头,“这就是你每天穿得这么骚包的原因是吧?”
“狭隘了,我是造福女同事。”
“我呸,”钱佳宁说,“人家朝暮影业才是造福女同事,动不动就有试镜的演员出没……”
两人沉默片刻。
“回工位吧,”钱佳宁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开除我还得赔我n1呢。”
作者有话说:
三个火:跑掉
佳宁:跑不掉
三个火:抵抗
佳宁:抵抗无效
三个火:打不过,加入了
庆祝第一卷完结~明天开启第二卷
第二卷:予他以归处◇
nu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