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仓库一样的录制棚。
车远远停在门口,段一柯把姜思鹭扶下车。她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要不咱俩分开进?”
“怎么了?”
“我还得给文导打分呢,”她把包换了个肩膀,“我怕有人说三道四。”
段一柯想了想,也理解她的担忧。他回望一眼摄影棚,说:“那我先进去了,你一会让孙炜来接你。”
走了两步,又回来帮她理了下头发。
“里面空气不大好,”他说,“你不舒服就和我说,我带你去天台。”
姜思鹭点点头。
目送段一柯背影消失,她又给孙炜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对方就小跑着出来了。
“化鲸老师来了啊?”他打招呼,“我刚太忙没看见你消息。开拍还得一会儿,我先带你去作者嘉宾室,其他三位老师已经到了。”
“都到了?”姜思鹭咋舌,加快脚步,“我还以为我来得挺早呢。”
一进现场,他就知道段一柯说的空气不好是什么意思了。
人又多又杂,估计是刚吃完盒饭,空气里一股菜味儿。她加快脚步穿过现场,和孙炜走到二楼的嘉宾室。
嘉宾室好一些。
推门进去,其他三位老师正坐着聊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作家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作家,是孙炜口中“岁数比较大”那两位。还有一位和她看起来差不多岁数,男生,挺清瘦,估计就是……
那位口吃的朋友。
大家彼此打了个招呼,姜思鹭落座,孙炜去边上给她把四个人的作品都拿了过来。
她之前也没关注过综艺其他剧组的IP,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作品是这里面唯一的长篇。
其他三个IP,两个是2万字左右的短篇,还有一个3万字。就她自己的,15万字,打印出来厚厚一摞。
“怎么就我的这么长啊?”她问孙炜。
“短IP便宜啊,节目组也有预算,”他说,“而且微电影体量小,拿短篇改更合适。你这个是顾导自己搭钱买的,我们其实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知道,姜思鹭一下懂了。
行啊顾冲,电影剧本还没写完,宣发预热你都算计好了。
她也没说什么,接过四个IP,坐到旁边细看起来。
打印稿第一页是评分细则,她也仔细读了一遍。
大概就是说,每个短片播出之后,原著作者有一次阐述个人意见的机会,拉票、批评都可以。最后,四位作者给出0~10的分数,和四位导师的一起计入总成绩。
正读着,那位口吃的男生凑过来了。
“您、是是是、落日化、化鲸么?”
姜思鹭擡头。
“非非非常常荣幸见到你,我是袁袁袁蓬蓬。”
“不好意思,”姜思鹭急忙放下小说稿,“袁蓬?”
“袁袁蓬蓬。”
“?”
对方非常努力:“袁,蓬蓬。”
姜思鹭去握手:“哦哦,袁蓬蓬,你好你好。叫我化鲸就行。”
“好好好的化鲸鲸。”
姜思鹭:……妈的听着还挺萌。
大概是和那两位老前辈实在没话说,他只能和姜思鹭坐近一点。
“你你你知道是谁拍你的书么?我听说你去探探探班了。”
“是文楣导演他们那队。”
“我我我我也知道,他们说是演我小说的演演演员叫许之之之印。我不太看看看电视剧,这人好好好吗?”
许之印?
姜思鹭控制着自己没有挂上嫌恶表情,把打印稿拿起来遮住脸:“不熟。袁蓬蓬啊……我想看看别的老师的短篇。”
于是他只能又坐回那两位前辈身边。
段一柯和她吐槽过,录综艺就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她今天算体验到了。沙发上坐了半天,三个短篇看了两遍,总算把她叫去拍了段采访。
然后又等其他老师拍,袁蓬蓬被叫走就一直没回来,姜思鹭估计他对着摄像机更结巴了。
孙炜路过了一下,她叫住对方:“什么时候正式开录啊?”
“有两位导师飞机晚点了,”孙炜看了下手表,“堵在路上呢,保守估计俩小时吧。”
她差点没朝后栽过去。
摸出手机,给段一柯发微信:
[好——无——聊——啊。]
没过一会,手机亮起:
[同。]
[你们也没事做吗?]
[都等着呢。]
[段一柯。]
[?]
[我想去天台。]
[走。]
哇。
她都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给她发了段语音,姜思鹭放在耳边听,是告诉她怎么从二楼上去。她按他说的穿过人流,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也没人注意到她。
上铁楼梯的时候有点晃,她摇摇欲坠地爬到最高一阶。尽头的门突然打开,门外是段一柯朝她伸手。
“上来。”
她抓住他的手,被他一把拽上天台。
就像当年被拽上舞台的那一瞬。
室外空气果然清冽。
他给她拿了瓶水,姜思鹭坐到高处喝。春风拂过长发,露出额头和耳后的皮肤。
段一柯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啊?”她看他。
“我觉得我高中好傻,”他说,“竟然不觉得你好看。”
“你那时候觉得谁好看?”她嗤笑,“你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第一帅,K中校花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
“倒也没有那么自恋。”
“那你觉得谁好看?”
“我觉得实验(1)班那个文艺委员——”
“段一柯!”
“——也就不过如此。不知道为什么都去追她,反正我没有。”
他们又在天台上远眺了一会景色,段一柯问她:“你知道孟老师这次是导师吧?”
“不知道欸,”姜思鹭很惊讶,“我只知道顾冲。”
或许是刚才听到了剧组闲聊,段一柯把话转给她。除了孟琮和顾冲,还有两位很大佬的制片和导演。参赛的导演也都有过一些作品,四个演员则比较年轻,全都刚出名不久,名气最大的是许之印。
段一柯属于被前段时间横杀出来的人物,是节目组领导看见他片花以后点名要来的。
其实刚才还听到些话,他没和姜思鹭说。比如这次演员都被安排到一个屋子里,许之印看见他以后就没什么好脸色,经纪人大声唠叨着“怎么我们之印的咖位还要和这种人同台”的屁话。
“我知道许之印要演哪个故事,”姜思鹭说,“我刚看了,小说还不错。不过他和角色根本不搭,不知道最后效果是什么样子。”
“不提他了,”段一柯摇摇头,“舒服点了么?下去吧。”
“好。”
姜思鹭往下跳,段一柯接了她一下。两个人正往回走,天台的门突然被打开——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许之印那张永远很颓靡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嘴里叼了根烟,刚点起来。见他俩迎面而来,目光先扫过姜思鹭,又扫过段一柯,然后嗤笑了一声。
记忆回溯到退演前那场朝暮影业的会议,他显然记得姜思鹭是谁。
“合着你俩认识啊?”他说,“我说那角色我一扔,怎么你就上赶着扑上去了。”
姜思鹭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也不是什么大IP,就当赏你的吧,”他叼着烟往天台边上走,“结果上个综艺,我来你也来,看着真特么闹心……”
姜思鹭眼神一冷,回身就想开口。段一柯扶着她肩膀,摇了下头。
他根本懒得理这种人。
天台上忽然起了阵风,吹得人衣衫凉透。
许之印的声音也顺着风悠悠传过来。
“不过我之前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老子是段牧江?操,那你还能回圈里,抱的大腿挺粗啊……不会真是孟琮吧?我听说他和你那死了的妈有过一腿,是真的?”
段一柯眼神一沉,可没等他开口,姜思鹭忽然两步冲到许之印面前。
“啪!”
烟头飞出去一米多,许之印被打得头侧到一边,差点从天台上翻下去。
回过头的时候,他表情也挺震惊的。
捂了下脸,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怎么打人呢!”
“打你怎么了?”
姜思鹭身上怒意太盛,往前一步,竟然把许之印逼得倒退:“你再说他一个字,我今晚就把你违约江晚淮的事爆给营销号。房总他们不好撕破脸,我可和你公司没交情。到时候热搜出来你别后悔!”
许之印最近蹿红速度太快,粉丝多,黑子也多,到处挂他早年黑料。要是落日化鲸亲自爆料,鱼死网破,那就是实锤中的实锤。
“怎么啊,你想动手啊?”
姜思鹭又逼近他,指着自己脸:“来,你就往我脸上打,打完我就去全网直播你打女人的身手。许之印,你粉丝有多少啊能这么造?”
他气得面容扭曲,大骂:“你这人是不是疯子啊!”
“我就是疯啊,我精神不正常的。作家多少都有点毛病的你不知道吗?”姜思鹭步步紧逼,“你还打不打我了?不打你倒是滚啊,我一会失控了拽你跳楼也不是不可能啊!”
她情绪失控得厉害,段一柯眼神一紧,立刻朝她的方向冲过去。许之印错乱着步伐从姜思鹭身边逃开,又被段一柯的肩膀撞得一个趔趄,离开天台的模样几乎是落荒而逃。
铁门“咣当”一声撞上。
风声呼啸。
他几步跨到姜思鹭身边,把她一把揽进怀里。她的手攀上他肩膀,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沉默着按住她的肩胛骨,右手搂着她的腰,怕她从自己身上滑下去。
头埋进他怀里的一瞬间,她放声大哭。
“他凭什么那样说你啊……”他不曾想人的眼泪可以汹涌到这个地步,“你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人。我都不舍得和你发脾气,他凭什么那样说你啊……”
刚才许之印说那些话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哭声响起的一瞬间,段一柯心里竟撕裂般绞痛起来。他左手上移,扣住她的后脑,把她更紧地抱在怀里。
“没事的。他说的话,我没有一句在乎。”
可她哭得却更难过了。
“你在乎的。我知道你的,你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难过的……”
你不要再哭了。
我真的要死了。
段一柯手理了下她被眼泪沾湿的头发,轻轻吻上她脸上的泪痕。说话间,唇边是海水般的咸涩。
“我真的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你这样哭。”
他抱了她很长时间,姜思鹭总算平静了下来。她推了下他,似乎是想从对方怀里出来,可他又不让她走。
眼泪哭得肩膀上的布料都被浸透了,姜思鹭吸了吸鼻子,低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像条疯狗。”
段一柯手臂展开些,见她不哭了,一直绷着的心口总算松下来。
“不像。”
“挺像的。”
“真的不像,像小豹子。”
小豹子。
小豹子听起来还挺可爱的。
姜思鹭踮起脚尖去够他唇角,亲了一口,又问:
“那小豹子够凶吗?”
段一柯笑了笑,在她耳边说:
“超凶的,吓我一跳。”
她笑了一声,段一柯总算放下心。只是心口刚才绷得太紧,哪怕松下来,也留着一丝隐约的疼。
他手指掠过她潮湿的睫毛,忍不住地去吻她眼睛。
他好喜欢她凶。
天台静了片刻,他再度开口。
“姜思鹭。”
“干吗?”
“晚上回家想要吗?”
“你干吗突然说这个……”
“你可以在上面。”
“……”
“你还可以,绑我手。”
明明是凉的风,她怎么脸热起来。
姜思鹭站起身,把眼泪擦干,若无其事去开门。
段一柯跟在她后面,听见她嘀咕:“啊这个破综艺,到底要录到什么时候,我去催催进度……”
作者有话说:
“你想都别想”
“你可以在上面。”
毫无原则d1k。
以色侍人d1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