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时向来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没人能强迫他干什么事,就他母亲这件事,这么多年,他也没妥协。虽然大家到现在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在想什么,很少有人能猜到。
周思言也猜不到,但他从小就知道,跟阿时在一块儿想要开心,最好别问那么多。
他并不喜欢别人窥探他太多。
周思言朝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欣喜的,最后抱着薄斯臣,哀怨道:“我再也不是阿时最爱的人了。”
薄斯臣嫌弃地拨开他,“再恶心我我揍你。”
周思言撇撇嘴,“你们都不是好人。就比驰睿好那么一点吧!”
说起来驰睿周思言就头疼,“操,我要弄死驰睿那傻逼,今天在卫生间还故意撞了一下阿时,要不是我拉着,阿时准抽他。”
他倒不是害怕阿时挨打,他是怕驰睿进医院,阿时被记大过。毕竟驰睿那个垃圾是个学渣无所畏惧,阿时成绩可是能争第一的。
薄斯臣也皱了皱眉,“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周思言耸耸肩,“毛病还不小呢!”
自己一身臭毛病,天天盯着阿时也不知道干什么,周思言小声说了句,“如果不是觉得,说到底还是阿时亲妈,我都很想骂驰睿,阿时都不管周慈慧死不死了,还管她遗憾不遗憾,他真孝顺自己姑姑还不如病床前多伺候伺候,净干点傻逼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薄斯臣冷笑一声,“他倒是先对他爸妈以德报怨一下试试呗!”
驰睿对他爸妈可真是极尽恶毒话了,当时夫妻俩闹得极难堪,驰睿谁也不站,谁都骂,他现在倒是原谅一下啊!
周思言越想越气,“傻逼傻逼臭傻逼。”
薄斯臣捂住他的嘴,“你妈听见又该揍你了,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
周思言无所谓地挑了下眉,“随便,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比我爸好多了。”
薄斯臣摇了下头,“你就不能学点好,学学你爷爷。”
说起程焰,周思言笑了笑,“我可以提前抱紧我爷爷的大腿子。以后我爷爷考了清北,鸡犬升天。”
薄斯臣:“……出息。”
时间和新的东西会抚平甚至掩盖旧的东西,刚开始程焰那嚣张和戾气,似乎已经被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称赞和敬佩,甚至仰望。
连她那点儿傲气和凶狠,都成了优点。
体育课下了点雨,挪到室内体育馆去上课,体育老师领着热了下身,然后各自散开去自由活动,男生们抢了篮球足球去玩,四个篮筐被占满了,几个女生想玩,都不敢去抢,去玩网球和羽毛球了。
程焰去了器械组那里选了条双杠,爬上去背单词。
女生很少玩单杠和双杠,臂力不够,男生都没几个能玩的,这会儿看程焰挂在那里挺轻松的样子,更不敢过去了,于是单双杠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程焰独自霸占了那一块儿,只江雪若走了过去,盘腿坐在地上捧着脸看程焰背单词,也不敢打扰她。
江雪若一直擡着头看她,表情有些惆怅,又有些莫名的喜悦,今天换座位,她其实很想去跟程焰坐在一起,但进教室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程焰皱着眉和季时屿隔着过道在讲题,她便不太敢了,总觉得她不会喜欢。
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于是她迟疑地坐在了第四排中间的位置,她这次考砸了,但程焰考砸了只是从年级第一跌到了第三,她考砸了,是真的下滑了十二名,年级下滑了四百多名。她看着自己几乎一千名开外的成绩,难过了很久。
又看看程焰的名次,她的英语一百零九在前几名里低得有点突兀,但她仍旧是拉开了分差排在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三。
江雪若觉得追赶一辈子都追赶不上她。
那天驰睿的妈妈说程焰没教养她也听到了,她说像程焰爸爸那种人怎么会教出来好的孩子,说程焰是小地方出来的。
其实江雪若在没见过她的时候也这样以为过,可事实是,自己享受了一切优渥的物质条件,却连程焰的半分都比不上。
程焰的教养已经算是极好了,她这人只是看起来又凶又狠,却从未主动挑过事。
如果姐姐还活着就好了,她和程焰虽然性格千差万别,但一样都是优秀的人,她们肯定能聊到一起。
她突然有些好奇程焰的爸爸了,能把女儿教得成绩这么好,真的会很差劲吗?
如果真的很差劲,那程焰的自制力和自控力,也太可怕了。
以她浅薄的认知,觉得环境影响还挺大的,至少爸爸和姐姐去世那一年,因为亲人的离世,自己奶奶那边不断的找事,江雪若的成绩直线下滑,尽管她一切都表现得很正常,也一直很努力很认真的学习,可成绩依旧还是不可控地下滑了。
那时候妈妈经常安慰她,“一次两次考试不好没关系的。”
可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让自己回到正轨。
她打听过,南菏的环境并不好,那边外来人口流动很大,导致鱼龙混杂,程焰在那里长大,却似乎……并不差。
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什么都可以处理得很好,自信又傲气,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活得自我又坦荡。
江雪若最后坐在第四排中间,前面就是夏天,夏天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近视吗?要不要坐前面来?”
江雪若愕然了片刻,夏天笑了笑,“我这边没人。”
于是她便坐到前面去了,夏天递了她一包怪味豆,轻声说:“你历史和你姐一样好。”
江雪若愣了下,没想到夏天会注意她的历史成绩,她也只有这一科能拿得出手了,满分一百分,她考了96,单科和程焰并列第一,年级第二,二十八班有个女生考了97排第一。
她只有这一科拿得出手了,大概本身母亲是个喜欢历史的人,所以家里很多相关书籍,小时候她和姐姐喜欢翻爸妈的书柜,所以总是能看到各种历史类的书籍,看不懂,硬着头皮看,总觉得这样就能离爸妈更近一些似的。
必修一的内容都很挺熟悉,中国古代和古希腊的政治制度,她背得滚瓜烂熟。
她因为这句话,获得了短暂的安慰,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
程焰从双杠上下来,拎着自己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水,站在江雪若面前,低头看着她,“你蹲这儿给我守丧呢?”
江雪若正在出神,都没发现程焰下来了,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吓得立马站了起来。
她个子矮矮的,只能仰着头看她,睁着一双大眼,显得迷茫无知。
程焰叉着腰,“说话。”
江雪若才磕磕绊绊说了句,“我没事,我就觉得看着你……很安心。”
程焰:“……”
什么癖好。
江雪若笑了笑,“你那么厉害,英语成绩肯定能上去的。”
程焰点头,“我知道。”
她虽然觉得对不起小白,但并没有怀疑自己。
江雪若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程焰忽然皱眉往前急走了两步,擡头拦住了一个从篮球场飞过来看台的球。
一群人大喊了声,心有余悸骂了声卧槽,程焰却接住球,眉目阴沉地看着驰睿。
她刚刚余光里瞥见了季时屿,就坐在看台的位置,他似乎在打电话,表情非常的差,明明上课的时候情绪还是挺好的,甚至还在调侃她脑子打结,估计还是蝴蝶结。
这会儿又是一副阴沉冷戾的脸,程焰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又是他爸,或者跟他爸有同样和稀泥气质的人在试图劝他为了伟大的亲情放下身段。
驰睿在篮球场上打球,离得不远,他几次看向季时屿,表情也很不爽。
周思言说他周六发了一天疯,周日他姑姑周慈慧病情严重进了一次手术室,他去医院了,不然估计又要去找季时屿闹。
今天一天驰睿都时不时看一眼季时屿,眼神阴冷中带着蔑视。
程焰早就察觉他想找茬了,这会儿显然那球根本不是意外,就是驰睿朝着季时屿砸过去的。
她正好看见了。
程焰冷笑了声,一个暴摔朝着驰睿砸了过去,程焰臂力比大部分男生都好,准头也足,驰睿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曲臂挡住自己的头匆忙躲了下,球还是擦着他头顶过去了。
篮球场上顿时都停了动作,一些人往旁边躲了躲,一些人停下朝着这边张望,还剩几个驰睿边上的人,一边扶了下驰睿,一边围成半圆朝着程焰这个方向压过来,尤其周政南,表情臭得仿佛随时准备动手,“你他妈找事呢?”
程焰没理他,只是看着驰睿,警告他,“管好你自己,别找事。”
驰睿看到旁边表情仿佛受了惊吓一样的江雪若,朝着周政南挡了下胳膊,“算了。”
驰睿远远望了一眼季时屿,然后又看了一眼程焰,也奉送她一句,“也管好你自己,劝你别多管闲事。”
程焰嗤了声,她从来不多管闲事,但是她这个人,偶尔的确有点意气用事,她就是看驰睿怎么看都不爽。
驰睿捡了球,拉着周政南几个人再次玩球去了。
紧张的气氛才散。
程焰盯着看了会儿,也没再多事,继续回了双杠旁,江雪若为难地跟着程焰,“驰睿表哥……”
程焰扭头厉目看了她一眼,“你跟他关系好不关我的事,我跟他怎么样也不关你的事,不要插手,也不要插嘴。你要是看我不爽就离我远点儿。”
江雪若摇头,“你是我姐,他是表哥,谁远谁近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就是看你、看你不高兴……”
程焰那股烦躁散了点,声音也松了些,“没有,我就长了一张不高兴的脸。”
江雪若“哦”了声,旁边有人在喊她,她看程焰不想理她,于是就说了句:“那我过去了,晚上一起回家?”
程焰点了下头,继续回去背书。
体育课不让看书背书,但大家还是会偷偷拿着小册子来体育馆加塞看会儿书。
不过程焰也没耽搁强身健体,引体向上做了三十个。
在做第三十一个的时候,秦明月领着几个女生过来了,手里拿着跳绳,甩了下,正好甩到程焰腿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秦明月小幅度鞠着躬,一脸愧疚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有女生在偷笑。
程焰从单杠上下来,还没走到秦明月面前,周思言就扯着个男生蹦着跳着跑了过来。
李妄被扯得快吐了,周思言狠狠推了他一下,把他推到秦明月面前去,李妄居高临下看了眼秦明月,扯着唇角笑了下,按住她肩膀,“明月啊,好久不见,咱俩聊聊?”
秦明月跟李妄有过一段,说起来是初恋,但李妄这个人狠绝无情,她其实有点儿怵他。
李妄也压根儿没把她放进眼里,断了后谁也没再联系过谁,甚至迎头碰到,李妄常常忽视她,偶尔甚至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她那会儿还觉得心有不甘,没少借故故意往他身边凑,但大多时候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李妄高一届,跟季时屿他们算是熟悉点儿,偶尔碰面会说说话,一起玩。
秦明月也慢慢发现,不是一路人,也就放弃了,这会儿李妄突然叫她名字,她一下子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好……好啊!”
李妄拎着秦明月脖子走了,她的小姐妹一时之间不知道干什么,互相看了一眼,走了。
她们有点儿怕程焰,要不是明月怂恿,她们也不敢来。
人群来了又散,程焰脸上不耐烦明晃晃挂着,看了眼周思言,“你这是干嘛?”
周思言看了看远处的阿时,又看了看另一个远处靠在栏杆上和秦明月说话的李妄,刚刚阿时踹了他一脚,他便看到了程焰这边,阿时擡着下巴朝李妄点了下,他脑子里便瞬间灵光一闪扯着李妄过来了。
其实他到现在也是蒙的,安静下来似乎才捋清楚了一切,顿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阿时真是太阴损了,李妄那嘴跟淬了毒似的,他一向对秦明月也不大看得上。
李妄刚还在调侃阿时,问程焰是不是在替他出头,程焰跟驰睿对峙的时候,阿时原本都站起来了,看驰睿没下文了,才又坐下,他本来对驰睿的态度也没多大反应,倒是因为程焰,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听见李妄的话,他笑了笑,没吭声,李妄倒是好奇得很。
刚刚季时屿让周思言扯他过来,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儿指不定怎么警告秦明月呢!
四眼搓了搓手,远处阿时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多嘴,于是他看着程焰,迟疑说了句,“我来干嘛……我来……葫芦娃……救爷爷?”
程焰:“……”
她等他酝酿半天,结果就是过来说屁话的。
她背对季时屿,当然也没看见对方动作,只隐约猜测,周思言怕她跟秦明月打起来。
她朝他踹了一脚,问了句,“刚那个是谁?”
看起来气场很足,是程焰很熟悉那种气场,一副社会哥的架势,看起来就不好惹。
应该是那种很能来事的人。
周思言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说实话,毕竟她爷爷向来是个喜欢单挑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怪阿时多管闲事,但阿时现在显然被……同桌情冲昏了头脑,看不得人家受一点委屈。
于是周思言理直气壮道:“不重要,葫芦娃搬来的救兵。”
程焰翻了个白眼,“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