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薄斯臣捶了他一下,“靠,你不对劲。”
季时屿倒是没什么情绪,“你不是说因为我吗?我总得解决一下。”
薄斯臣撇撇嘴,“开玩笑的话你听不出来?少扯淡。”
这事儿虽然跟季时屿沾点儿边,也不至于是他引起的,顶多算个诱因,秦明月看上季时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里暗里示好,阿时一直没放在心上。但没有闹到明面上去,季时屿也几乎没让对方丢过人。
至于保姆的事,这事也不仅季时屿知道,薄斯臣他们几个也知道,秦明月估计自己没办法接受母亲是个保姆的事,开学就申请了住校,而且在外人面前基本从来都不提自己的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舅舅我爸爸我后妈怎么样。
她舅舅开咖啡店,是个文艺青年,但据薄斯臣所知,那店选址一般,客流量很少,离倒闭只差一口气的距离。
江城屁大点地方,一个小区里的同龄人,可能半数都在九中,想打听什么,太容易了。
之前有个事挺有意思的,搬去书香苑徐静不得不找个保姆住家,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因为季时屿这个人挺挑剔的,所以徐静亲自面了不少,好不容易找到孙书玉也就是秦明月的妈妈,觉得各方面都合适,但孙书玉是独身带女儿,提前知会了希望周五下午和周日全天休息。因为女儿上高中了很重要。
徐静觉得问题不大,就说让她专心做事,可以免费给她楼上的房子住,注意不要发出来动静就可以,因为之前听说这边房子隔音不太好,而季时屿的睡眠又很差,所以她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把上边的房子也买了。
孙书玉本来挺高兴,连声感谢,住在学校附近,对于孩子上学,也能方便不少,尤其之后高三,简直太方便了,而这边房子一向紧俏,提前很久预约都不一定能租到。
不过后来孙书玉说,女儿不愿意,申请了住校,甚至周末都不愿意过来,要去她爸那里,为此孙书玉还跟她吵了一架,最后女儿还是没妥协,气急败坏的时候倒是说了一句:“你在我同学家里当保姆,我以后怎么在同学那里擡起头?”
秦明月估摸着自己瞒得很好,说不定还以为季时屿根本就不知道,可徐静是谁,季恒初的老婆,出门参加大的宴会去人多的场合都有保安或者保镖在场的。
她对季时屿更上心,无论上学还是干别的,都会打点的很细致,更别提家里请的保姆司机,家里几口人职业是什么甚至薪资水平健康状况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才会安心让人进家里。
保姆的女儿同在九中,徐静早就查清楚了,而秦明月之所以能进十三班,还是徐静打了招呼的。因为觉得两个孩子在一个班,如果课后有什么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让孙书玉能安心做工作。
秦明月父母是离异状态,父亲出轨且经济能力平庸,抚养权是判给母亲的,后来他爸入赘给了一个独生富家女,秦明月便经常回她爸那里,尽管后妈并不很待见她。
秦明月似乎对自己母亲的工作极其不满意,许多次提议母亲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她妈妈经常在徐静面前唉声叹气,“小孩子懂得什么,我要是寻体面,她连学都没得上,她爸抚养费一个月一千八百块连一毛都不多给,遇到什么事不是我在撑着,结果嘞,他爸偶尔给她一百块的零花钱,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爹。连个没骨头的去吃人家软饭整天低声下气屁都不敢放的,都成了体面人了,倒嫌弃她妈来了,她妈再不济,一分一毫也都是一双手赚来的,花给她的每一分都是实在的嘞,白眼狼,没得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越凶她,她就越跟她爸亲,真想叫她滚回她爸那里去,可到底狠不下去心呐,可真是父母债。”
所以对于秦明月来说,这个威胁不仅仅是威胁而已,简直全方面粉碎她的自尊心。
尤其这话,是季时屿亲自说出口的。
就连薄斯臣都忍不住说了句,“杀人诛心,一个女生,你也太狠了吧!”
季时屿威胁她的办法有很多种,偏偏选了一个最毒的。
季时屿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还在因为母亲是个保姆的事觉得耻辱的时候,程焰住在别墅里,还穿着我三年前见她就穿旧的那套衣服,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程焰个子长得很快,三年前比现在矮了十几公分,裤子卷了三折,T恤盖住屁股,程训之闲聊才说了句,程焰自己买的,买得大,就可以多穿几年。
那时候的季时屿,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并不太理解那一件衣服几十块钱穿好几个月都算物超所值了,还至于买大号等下一年继续穿。
自然薄斯臣也没法理解,“她妈对她不好?”
季时屿说:“还行,我见过。”
薄斯臣:“所以是什么?”
季时屿看了薄斯臣一眼,“不是谁都能理所当然去索取的。”
薄斯臣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之前四眼套过来一点话,程焰是从南方来的,跟母亲十三年没见过面,之前生活大概挺拮据,但江雪若却是浑身名牌,就连用的文具都是进口的,说明她母亲这边条件不差。
反观程焰,身上穿的还是旧衣服,文具只有笔,如果她母亲没有厚此薄彼,那就是程焰自己没办法接受。
薄斯臣靠了一声,突然觉得那副拽得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气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没有人知道秦明月经历了怎么样的内心挣扎,只知道她枯坐在那里,表情苍白,身边不少人都在安慰她,孙甜甜那种软柿子都敢放狠话了,“怕季时屿干什么,他要是威胁你,我们就咬死程焰昨晚先找事,你再哭着去跟毛毛闹一闹说要换宿舍,我就不信毛毛会向着她。”
“你后妈不是很有势力吗?请家长就叫你后妈来,我就不信毛毛还有主任敢乱来。”
秦明月起初不吭声,好几次也想过既然季时屿这么不讲情面,她就破罐子破摔了又如何,可到底还是害怕,她不能想象自己那群姐妹知道自己母亲在季时屿家里当保姆这件事会怎么嘲笑她,更不知道晚上回了宿舍程焰会怎么挖苦她,也不能想象会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她以后还在九中怎么混?
孙甜甜还在喋喋不休,“像你这种白富美,学校不敢把你怎么样的,程焰那种乡下土鼈,一来就频频惹事,早晚滚蛋,毛毛不会叫她待太久的,数学差成那样,她现在指不定在办公室哭呢!”
她越说,秦明月就越烦躁,最后吼了声,“闭嘴吧行吗?就你长了一张嘴,烦死了。”
孙甜甜顿时哑口无言,瞪大眼看着秦明月好一会儿,眼神里酝酿出委屈来,但很快又消散了,轻轻拍着秦明月的后背,“好了月月,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没事啊!不生气了。”
第五节还是数学,但毛毛迟迟没有过来,前排学习委员夏天起身交代了一句,“大家先把错题看一看,卷子不在手里的就先预习一下集合部分。”
班上嗡嗡嚷嚷地在说悄悄话,一部分在吐槽卷子,说太难了,互相问成绩,初中时候成绩都不错的,这次都也考砸了,大家终于心理平衡一点了。
一部分在猜毛毛是不是在办公室杀疯了,猜测程焰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已经快进到请家长或者人格辱骂了。
九中的尿性,号称是家长和学校要密切配合互相促进,为了学生美好的未来而脚步一致,以此为借口动不动就请家长,还有家委会这种东西,学校和家长有个聊天群,还有公共论坛,简直恶心得要命,号称九中十宗罪之首。
没过一会儿,毛毛让十五班的课代表过来叫,“毛老师说,让所有卷子没发的现在去一趟办公室。”
教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靠靠靠,完了完了完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兄弟们,祝我好运吧!”
“希望纪律委员没有把毛毛的火撩起来,我可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
秦明月的卷子也没发,她初中成绩一直不好,中考时候直升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她都差点没升上来,这次数学她基本都不会,考场里没有一个认识的,想作弊也没能成功,数学她预估不超过三十分,蒙得好也就四十分那样。
她起身去办公室的时候,孙甜甜和她手拉手,小声安慰她,“没事,有程焰在前面顶着,我们不会挨骂挨太狠的。”
秦明月垂着头,憋屈死了,她就希望待会儿看到程焰痛哭流涕被毛毛指着鼻子骂,或者拍着桌子吼她,再或者叫来家长扇她耳刮子,那样她估计能稍微心情好一点。
但是秦明月不能做什么,她不怕程焰,但是怕季时屿。
想起季时屿那个笑,她就觉得齿冷,更觉得寒心,她不能明白自己到底比程焰差在哪里了,就算她妈是保姆又怎么样,她又不跟着她妈,她后妈家庭不比季时屿家差,就算将来结婚也算门当户对。
秦明月这样想着,更恨程焰了,也不知道这女的到底私下里多会讨好人,季时屿那群人好像全都向着她,就连四眼被她打过现在也对她特别好,手段真高。
一群人鱼贯而出,去办公室的时候,都调整出最愧疚的表情,一副我错了我以后肯定改虽然我考得差但我态度好的样子,希望毛毛能稍微消点气,尤其可能刚训完程焰。
可他们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毛毛站着,程焰坐着,毛毛笑得脸上都带了褶子。
四眼坐立不安,好几次扯季时屿,“阿时,你说我爷爷还活着吗?她不会数学考零蛋吧!”
季时屿被他扯得不耐烦,“再逼逼我抽你。”
四眼沉默两秒,“这句话我怎么又很熟悉……”说着,在自己有限的脑容量里搜寻了一圈,这回终于想起来,“我大哥说过,靠,阿时你怎么跟她越来越像了……也不对好像你一直就这样……那就是我爷爷跟你好像啊……啊,也不对……反正不对劲,你俩肯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季时屿反手抽了下他后脑勺,“闭嘴。”
四眼坐下来,终于老实了片刻,“哦。”
然后两秒后……“不过,说真的,阿时,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吗?比如这是你爸的私生女,或者你其实是抱来的之类的,毕竟你是三岁后才被你爸抱回来的,指不定是不是亲生的呢!”
这次都不用季时屿,薄斯臣直接扭身趴在后排暴打了四眼一顿,“你哪天死了肯定是因为话太多被人打死的。”
课时到一半的时候,人群终于陆陆续续回来,四眼赶紧拉住一个人,“哎,程焰没被骂哭吧?”
程焰自尊心那么强,毛毛那种自尊心粉碎机,专治一切不服,估摸着什么难听说什么,也不知道程焰受不受得住。
被拉住的人一言难尽地看了四眼一眼,但是毛毛就在后面,很快就要进教室了,他不敢多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四眼一眼,摇了摇头。
四眼急了,“靠,你摇头什么意思,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人道?”
前排季时屿也蹙了下眉。
空位很快被填满,所有人低着脑袋俨然一副挨了骂的样子,都是灰溜溜脚步匆匆从后门进的,只有程焰是从前门进的,她进来的时候因为脚上打着石膏而走路一瘸一拐异常缓慢,几十双眼睛目睹着她表情烦躁得一步一步走上讲台,在讲桌前站定,她手里拿着一份卷子,表情严肃地把卷子摊开。
四眼仰着头,表情震惊,“我去,毛毛这么狠啊!训一顿还不够,还得让人当着全班的面检讨啊?我怎么这么……”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程焰硬邦邦说了句,“把卷子拿出来,我给大家讲一下难点。”
四眼一句话憋回了肚子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伸手拽住前排靠在后桌此时正看着讲台表情微妙的季时屿,“阿时,我耳朵好像不好使了。”
季时屿目光仍看着讲台上的人,程焰似乎极度不自在,一只手按着卷子,一只手捏了支粉笔在指尖转着。
“嗯,你脑子还不好使呢!”
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靠,据说程焰数学满分,三校唯一的单科满分。毛毛高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