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只是有惊无险。
“我爸最讨厌我打架,你回去可别告我黑状。”程焰迁就着他的步伐,走得娘唧唧的,表情便越发冷酷了,好告诉别人,自己依旧是个无情少女。
季时屿没理会她,因为觉得她说这话在侮辱他。
“所以你走到哪都拿着伞是因为可以拿来当拐杖?”程焰总是板着一张脸,冷酷寡言,但大多数时间只是为了给自己凹一个不好惹的样子,毕竟她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即便她想低调也还是惹眼,仿佛她存在就是原罪。
久而久之自己也觉得自己冷酷无情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更冷酷的,她反而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没话找话起来。
季时屿终于“嗯”了声。
程焰点点头,“既可以遮太阳又能遮雨,还能拿来当手杖,行啊!”她冲季时屿竖拇指,“够懒。”
亏她还一直在猜他是有什么毛病,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虽然还是无法解释他因为一把破伞就跳湖,但好歹觉得他没那么不正常了。
“嘘。”季时屿丧着一张脸,脸色病恹恹地泛着白,头昏脑涨,心脏还发疼,偏偏她又喋喋不休,他只能出声制止她。
程焰眉头顿时皱起来,靠,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她嫌别人吵的份儿,竟然还有人嫌她吵。
要不是看在他身体不好的份儿上,程焰肯定得跟他打一架。
程焰还没来得及怼他,半道上就碰上揪赵小宇回来的赵妈,赵妈怒气值满点,隔着老远就听见她在对着赵小宇破口大骂。
赵小宇的妈刚输了钱,本来就气儿不顺,听说赵小宇上了岛,急得团团转,赵小宇是搭了顺风船回来的,刚刚打架的时候他一直躲在后面,可还是受了伤,其实只是一点点小伤,被树枝划了脸,但是恰好在脸上,他皮肤又白,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赵小宇他妈昨晚刚训斥过他,今天他又惹事,翻起旧账来没完没了的,赵小宇耷拉着脑袋,像是只病狗。
突然赵小宇他妈看到了程焰和季时屿,他听人说赵小宇是跟着季时屿上船的,现在季时屿又跟程焰一块儿,俩人还勾肩搭背的,理所当然的以为又是程焰在背后搞鬼,再不济也是程焰把赵小宇带坏的。
她突然冲过去,狠狠推搡了程焰一把,“你能不能离我儿子远一点,你瞅瞅他脸都成什么样了。”赵小宇生来胆小,她最了解自己儿子,没事都不往白湖边去,去了也不会上岛。
程焰这会儿完全处在放松状态,身边又架着季时屿,被她一推,她害怕把季时屿撞倒,往旁边侧了一下,踉跄着撞在了身后的篱笆上,被篱笆的倒刺扎了满胳膊,要不是季时屿及时抓了她一下,她估计整张脸都要因为惯性埋上去。
赵小宇他妈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叉着腰,色厉内荏道:“我警告你,你再欺负我儿子,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赵小宇在身后狠命拽她,“妈你别这样。”
程焰顿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讥讽道:“我不跟长辈动手,劝你搞搞清楚再跟我说话。你再推我一下别怪我不尊老爱幼。”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一点教养都没有。”被一个晚辈这么落面子,她顿时急了起来。
“没有,妈,她没有欺负我,真没有。”赵小宇觉得难堪极了,他一直狠狠地拽住母亲的手,抱着拖着母亲往回走,可他妈力气特别大,固执地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一如既往不在乎他的想法和言语,眼看着还要再跟程焰理论。
赵小宇第一次当众顶撞自己的母亲,一向细声细气的他突然愤怒地吼道:“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啊?我说了她没有欺负我没有欺负我没有,昨晚上薛宁宁勒索我,还是她帮我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说的话!”他喊到最后都破音了。
赵小宇他妈表情错愕,却突然暴躁道:“谁勒索你?什么时候的事,昨晚上为什么不说?学会瞒你妈了是不是?”
赵小宇重新垂下头来,脸憋得通红,他觉得很生气,可又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他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他只好大步地往前走,把母亲远远地甩在后面。
他跑起来,快速地跑着,母亲在后面生气地骂他。
他也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一切都抛在身后了一样。
母子两个人走了程焰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伤,皱着眉地骂了声晦气。
季时屿侧头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不还手?”
程焰烦道:“她再敢推我一下我就开始还手了,但经验告诉我,跟大人动手没好处。”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则,在她身处的环境里,规则就是少年人的事不和家长搅和在一起,一旦搅和在一起就是破坏规则。
程焰能安稳混到今天,不在于她多会打架,在于她一向是个清楚规则且善于利用规则的人。
她有些烦躁地擦了擦胳膊上的血迹,伤口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都在胳膊上,遮都不好遮,程训之看到了又要骂她。
她其实知道程训之只是心疼她,不希望她打架,怕她受伤,拳头哪有那么好用,你能打别人,别人也能打你。
但有时候她也没有办法,别人挨欺负了可以回去跟爸妈哭诉寻求安慰,可她回去哭诉过,程训之替她讨说法,挨的羞辱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程焰倒是乐观,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她扭头重新架住季时屿,侧头对季时屿教授自己的人生感悟:“当你觉得一件事有惊无险的时候,恰恰是你最容易搞砸的时候。”
她摊开一只手:“世事无常。”
她本来以为今天打架没到互相殴打的地步,身上也不带伤,回家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快到家门口了给她搞这一出。
踏进家门,程训之坐在客厅,等得有点儿不安,眉头皱着,时不时看一下外面,腿不方便常常让他有一种无能的挫败感,但他总是很好地掩藏了下来。
程焰一进门,程训之便站了起来,拖着假肢一瘸一拐走到门口。
程焰老远就开始举双手做投降状,“爸,我申请辩解。”
季时屿往后退了一步,远离战场。
果然下一秒程训之已经拿了把扫把朝着程焰砸过来,程焰也不躲,只偏了下头,免得砸到脸。
砸完了,程训之才冷着脸,“你说。”
到了下午镇上都传遍了,说岛上去了好多警察,直升机一直在上空盘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人说真有宝贝。
有人说出了人命。
……
但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成穗知道程焰回来,还特意过来看她,偷偷问程焰那个来她家的男人是谁,程焰当然不知道,见都没见过,只知道是个警察,对于程训之竟然认识警察,程焰异常的意外,晚上吃火锅,程焰试探着问:“爸,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程训之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她,“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程焰以前也不是没问过,每次他都敷衍过去,以至于程焰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老爸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还有没有亲人,有没有朋友。
两个人坐在白湖边,火锅店很不讲究,地面上到处都是油渍和垃圾,只桌面上擦得还算干净,但程焰不挑,要是挑剔,她早饿死了。
父女两个很少出来吃饭,一是俩人都没好话,一块出来,总是忍不住呛起来,二是家里穷,觉得出来吃饭亏得慌。
今天是程训之叫程焰出来的。
鸳鸯锅,程焰吃辣,程训之吃清汤,筷子下了四五回了,程训之还是没回答她,程焰“啧”了声,“你今天情绪很差,是不是因为见了那个警察?”
程训之没回答她。
程焰接着说:“莫非您当年在道上混的时候他抓过你?现在金盆洗手了也不能忘怀?”
程焰坚定地认为她爸就不是个好人。
程训之冲她翻了个白眼,“再胡扯八道我抽你。”
程焰撇撇嘴,“粗鲁。怪不得你老婆……不,前妻不要你。”
程训之懒得跟她扯,突然说了句,“你明天就走,我给你买了中午的火车票。”
程焰吃火锅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降了下来,皱眉看着他,烦躁得不行,“你仇家来寻仇啊?这么急着把我送走。”
程训之突然倾身过去揪她耳朵,“你还好意思说?天天打架惹事,你再多待两天我得折寿十年。”
程焰:“……”
那是她愿意的吗?是吗?那不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嚷了声疼,“我老实在家呆着还不行吗?”
程训之松开她,没好气,“不行,票我已经给你买了。”
“我不,我害怕,我土狗没出过门,坐火车会丢的。”
“我跟小季说了,他带你回江城。”
程焰眼看着没得选了,筷子往碗上一摔,气饱了不想吃了,起身往外走。
“走就走。”
她就是个拖油瓶呗!
程焰迈着长腿气势汹汹往外走,走到店门口却撞到一个人,程焰觉得他有点熟悉,但她懒得去想,掀开门帘一下子走了出去。
门口的男人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程焰走到路上,踹着地面上的石子,一下子踹到湖面上去,然后扬长而去,不由回头对程训之说:“侄女这气性还挺大。”
程训之无奈地笑了下,“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