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觉得在一起就不会分开,其实哪怕最亲密的人,也有分别的时刻。
盛夏第一次离开沈纪年这么久。
很不习惯。
晚上睡觉的时候,习惯性去找他,翻个身,胳膊捞了半天却没捞到他,一激灵醒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离他上千里。
几个人到了岛上,住在一家旅游度假村的酒店套房里,五个人,三个女生住一间,费逍教授和那位男记者住一间。
盛夏半夜醒了睡不着,从榻榻米上坐起来——因为床不够,盛夏个子小,主动要求睡在飘窗的榻榻米上。她把窗帘稍微拨开了一点,盘腿坐着看夜景。
然后把相机找出来,架在窗台上,想着拍星空,却不小心翻出来沈纪年的照片,他不爱照相,一对着镜头就会很严肃,有时候眉头甚至不经意会皱起来,看起来凶巴巴的。
盛夏刚学摄影那会儿特别喜欢拍人拍物,室友拍腻了,就拍他。
大多数是偷拍。被他发现了就撒个娇,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也是个会撒娇的女孩子了,不过也只对他撒得出来。沈纪年是拿她没办法,实在生气就揉她脑袋,顶多没收她相机。最多也就如此了。
很难拍到他笑的照片,多数是肃着一张脸,或者面无表情。抓拍的时候倒是们拍到不少有意思的照片。
盛夏记得有一次是在公交车上,他比她早两站上车,盛夏上去的时候,公交上人不多,他坐在后排的位置,低着头在看一份报纸,盛夏抱着后门旁边的柱子,举起相机拍他的手,他的手真的好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加上一层滤镜,或者单纯调个光影,拍出来就是海报的质感。盛夏有时候会抓着他的手反复捏着把玩。
沈纪年像是有知觉似的,擡起头来看她,偏头蹙着眉,伸手在镜头前挡了挡,然后冲她招手,“过来。”
盛夏笑了笑,放下相机,蹭去他身边坐着。
他把报纸合上塞到她包包的侧袋里,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问她,“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盛夏献宝似的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大光圈,手部特写,趁着刚刚过桥洞的时候拍的,光刚刚好从他侧边切过去,一半迎着太阳,一半隐在黑暗里,她调高了对比度,效果出奇的好。
他笑了笑,揉她脑袋,盛夏偏着头看他眉眼里的笑意,央求道:“让我拍个正脸吧!你笑一笑。”
他不同意,盛夏就一直磨他,捏他手,抱他胳膊,甚至悄悄亲了他下巴,磨到最后他没脾气了,还是答应了。
只是他大概真的有镜头恐惧症,一对着镜头完全笑不出来,勉强扯着唇角也显得僵硬,盛夏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后不得不失望地放弃了。
沈纪年看她不开心,低声哄她,“回去给你拍。”然后挠了挠她下巴。
盛夏倏忽又笑了。
然后觉得很没有面子,偏过头去,憋了好一会儿,又回过身抱住他的胳膊,轻声撒着娇说:“你对我这么好,让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太好吧?”
她声音不大,公交车上人也不多,但好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带着点儿一言难尽的感觉。尤其刚刚一直偷偷瞄他的两个女孩子,眼神里顿时多了点儿“长得好看的果然多渣男”的感慨。
沈纪年一脸石化的表情,顿了好一会儿,擡手抚了下她的脸,轻声说:“你怎么又忘了,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啊。”他勾着她脖子,额头抵在她太阳穴上,叹息地说了一句,“乖,没关系,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那声音幽幽转转地缭绕在她耳边,低低的耳语声,盛夏几乎要入了戏,沉默地看着他,确切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莫名其妙地说,“那你怎么不牵我的手啊?”
他倏忽笑了,抓了她的手,握住搁在腿上。
盛夏又感受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惋惜中夹杂着同情。还有一点点的羡慕。
傻瓜女友和她的深情骑士。
这下换盛夏石化了,继而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他倒是镇定自若,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副深沉的样子,倒是挺贴合剧情的。盛夏轻轻戳了他一下,他偏过头来,扯着唇角对她笑。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身上总带着点儿与年龄不相符的早熟,不过偶尔也会陪她胡闹一下。
下车的时候,盛夏拽着他的袖子,憋着笑,碎碎念说,“你慢点儿啊,我胸口疼,我喘不过来气,我跟不上啊!”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念叨得头疼,只握住她的书,警告似地捏了捏。等换车的时候,一对年轻夫妻也从刚刚的公交上才来在等下一趟车,太太惋惜地看了盛夏一眼,对沈纪年说:“你女朋友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沈纪年点了下下巴,说:“谢谢!”
盛夏扭过头对那位太太笑了笑,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在沈纪年怀里,不敢再闹了。
盛夏把沈纪年的照片都挑出来看了一遍,手、腿、侧脸、背影、衬衫纽扣,都是些特写照……正脸很少。
有几张合照,是用手机拍的,她也导到相机去了。
深夜,寂静的房间,星空,还有沁凉的空调风。
盛夏很想他。
摸着手机好一会儿,也没舍得发消息去骚扰他,他睡眠很浅,晚上睡觉手机惯常是免打扰模式,只开了三个特殊权限,沈姨沈叔叔,还有她的。
以保证无论什么时候,她打电话发消息过去,他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她兀自惆怅着,发着呆,盯着外面的星空,也没了拍照的心思。
身后倏忽响起声音来,“你男朋友啊?”
盛夏被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就着微弱的夜灯才看清,是同行的女摄影师,一头短发,很瘦,五官立体,几乎分不出性别的帅气。盛夏记得她是叫陈可。
陈可穿着T恤和短裤,说了声“抱歉,醒了看见你没睡,就过来看看。”然后坐在榻榻米上,手撑在身后,身子微微往后仰着看她,又问了一句,“照片上是你男朋友啊?”
盛夏“嗯”了一声。
“长得挺帅的,就是看着挺严肃。”
相机的显示屏里停在两个人的一张合照上,是没多久之前才拍的,那天停电,很热,沈纪年上身穿着一件T恤,下身穿着一条盛夏买给他的沙滩裤,虽然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但依旧掩饰不了他浑身那股冷淡逼人的贵气,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的泡沫垫上,支了个小桌子,盘腿坐着敲电脑,盛夏无事可做,抱了半颗西瓜在他旁边坐着,吃一口,看看他在做的文件,全是艰涩的法学专有名词,什么“买卖不破租赁”“表见代理”之类的,盛夏看不懂,所以觉得很无聊。
后来就把自己电脑扯过来,连上相机开始导图修图。
图修完了,他还是没忙完,盛夏就抱着相机安了支架放在前面,然后拿着遥控坐在他边上摆造型,不敢闹他,自己一个人玩。
只是偶尔他也分神,盛夏托着脸坐在他左手边扮鬼脸的时候,他偏头看她,忽然笑了,问她,“无聊了?”
盛夏正好按了键,所以难得拍到他一次笑脸。
很特别的一个合照。
这张照片盛夏一直珍藏着,每次一看到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
“这张还好,他平时更严肃。”盛夏忍不住笑了笑。
陈可挑了挑眉,“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笑,倒是提起你男朋友笑了。”
盛夏愣了愣,歪着头乐了,“大概是因为……我很爱他。”盛夏很少对外人说感情的事,但这个寂静的夜,或许是气氛太适合倾诉,又或者,是她真的太想他,所以对陈可说了这样的话。
陈可啧了声,“大半夜的,能不发狗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