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名字叫YOUREALLY,不算闹腾,走欧式复古风,色调低暗,音乐舒缓,舞池中央的台上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在唱爵士乐,旁边键盘手陶醉地晃着身子,卷边帽上的飘带随着节奏喜庆地跳跃。伴奏乐队隐在灰影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反而更添了几分味道。
吧台很长,年轻的男男女女倚在高脚凳上调情,舞池周围的沙发卡座上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表哥的位置在场子中央,三条沙发围成一个小空间,他和温珠坐在中间,其余还有十几个人,坐旁边。
他叫什么来着?
盛夏想起来,叫乔堃,以前童言叫他“阿堃”,肉麻得要死。
他大概有一米九的样子,盛夏印象里他真的特别高,就算是童言那样的女巨人,站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了许多。
他亲童言的时候,喜欢把童言抱起来,搁在台子上,或者搁在腿上。
童言喜欢他的霸道和那点儿浪荡不羁的劲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给他洗衣服,帮他收拾屋子,俨然把自己当乔太太了。
不过越投入,越容易伤情,最后分手的时候,那可真是干脆利落。
暴雨夜,在酒吧遇见前男友,前男友有了新欢,长得似乎还不错,童言觉得自己特别像在演戏。
剧情真特么狗血。
暗色玻璃茶几上摆满了酒,有人怀里抱了一只木盅,他们刚刚应该在玩骰子。
只是这会儿都沉默着不动。
边儿上坐着的都是和乔堃玩儿得好的,一眼就认出了童言,但不敢出声,怕被乔堃抡。
毕竟当初分手闹得挺不愉快,乔堃劈腿在先,童言扇他耳光在后,两个人分手都分得很惨烈,连朋友都没得做。这会儿遇见,还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看他们堃哥脸色都变了,脖子上青筋凸起,显然是压抑怒气压抑得很。
不知不觉拉了一场大戏的那位表弟程斌,依旧无知无觉地对表哥笑着介绍,“这些都是我同学,我跟你说过的,盛夏,还有童言。”他在两个人身上各指了一下,至于别人,就没再介绍了。介绍了表哥也不见得耐烦听。
“那我们上去玩儿了?你们继续。”程斌对乔堃点头。
温珠把烟掐了,目光从盛夏身上挪开,在童言脸上逡巡了一遍,忽然笑了,“正好,我们刚说上去打桌球呢!人少没意思,不如一起去啊?”她看向周围的人。
乔堃没发话,沉默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脸色有点儿不是很好看。
周围人心想,可别了姑奶奶!这凑在一起再闹出事来,他们都跟着乔堃在G镇混过,和童言和盛夏都打过交道,乔堃交的女朋友当中,童言绝对不算最漂亮的,身材也不算最火辣的,可就身上那股狠劲,谁也比不上。
可乔堃没发话,他们也不好接话。
温珠推了推乔堃的胳膊,“去吧,嗯?”尾音勾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乔堃忽地笑了下,随手挑了下她下巴,语气随意而轻佻,“听你的。”
程斌很开心,“好啊,那一起。”他心里是有点儿崇拜自己这个表哥的,只是自己段数不够,和人玩不到一块儿去,听到对方要过来一起玩,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小声和自己这边儿人解释,“我表哥在这家酒吧看场子,身手很好,能徒手撂翻一个九十公斤壮汉那种,人脉也特广,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花心,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待会儿要是他女朋友惹了你们,大家给我点儿面子,多担待啊!”
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
膝盖中了一枪的童言顿时抽了抽嘴角,大有一种谁还没谈过个把人渣的感慨。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微微昂了下下巴,没发表评论。
盛夏歪头看了眼程斌,“嗯”了声,眸光微微转动,落在不远处已经站了起来的乔堃身上。
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一瞬,盛夏从温珠的行为里嗅到了一丝搞事的味道,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
她想怼乔堃,很久了。
童言以前就说过,她骨子里就是个好战分子,像是一头野兽,嗅到血的味道就会双目赤红,做攻击状态。
盛夏舔了下嘴唇,也把手揣在口袋里,冲程斌擡了擡下巴,“走啊!”
程斌看见盛夏微微眯眼的样子,下意识一哆嗦。
他其实跟盛夏不熟,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作为今年才转到朝阳的外校生,自然也不是很了解乔堃和童言那场孽缘。这次之所以能跟着来玩儿,纯属是巧合。
其他人已经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一男生勾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知道吗?你表哥和我们童童姐好过,结局惨烈。你特么可真会挑地方啊!”
程斌“啊?”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
对方拍了他一巴掌,“嘘,小点儿声啊兄dei,没看见火花四溅吗?你想死啊!”
尤其夏姐,那眼神眯得很危险了,完全是十级危险警报信号。
童言冷着脸的时候向来气场全开,大步流星,昂头挺胸,手插在口袋里,目不斜视。
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跟个小跟班似的,快步走才能跟上她。
“童童姐,你没事吧?”一个女生小声追上她问了句。
童言侧头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
只是那笑,实在是有点儿冷意森然。
小姑娘声音更小了,“姐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生什么气啊生气。
她用余光看了眼乔堃,他么的真有种。什么意思啊操!
当她说话放屁吗?分手的时候她可指着他鼻子说过,“下次见我最好离远点儿,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
操!
真行,她现在满肚子脏话,天天特么教育盛夏要文明要冷静不要暴躁不要爆粗口。到她这里全成了狗屁。
好了,去他么的不生气!
盛夏倒是慢悠悠的,偶尔观察一下周围环境,酒吧有三个出口,正门,侧门,和后门。
正门和侧门有安全通道标识,后门大概只是内部员工或者备用的通道,门是紧闭的,酒吧面积不大,整个呈长条状,一楼下陷九十多公分的深度,纵深显得很高,空间很足,中间舞台是个深井样的结构,一直通到三楼。
二楼三楼是回字型结构,全是包厢。
四楼是娱乐区,大敞开的空间,有电玩有桌球有射击场,还有几个棋牌室。
他们直接去了四楼。
乔堃和温珠一行十几个,盛夏童言一行十个,二十几个人一起上楼,场面还是有点儿吓人的,尤其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轻松,一副踢场子的架势。
酒吧经理紧张地给乔堃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乔堃靠在四楼栏杆上,吊着唇角笑了下,“没事,几个朋友过来玩玩,我陪一会儿。”
气氛诡异。
盛夏拿着球杆试了试手,围着球桌踱步,步子漫不经心的,偶尔擡头的时候扫过众人,那目光里泛着的,是冰冷而危险的光。
温珠抽着烟,唇角挂着细碎而懊恼的笑意,冲着盛夏擡了擡下巴,目光意味深长。
沈纪年忽然抓住了盛夏的手腕,偏着头问她,“生气了?”
盛夏忽然意识到,这边儿还有个沈纪年,他这种好好学生,大概是没见过什么不好的场面,待会儿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万一吓到他就不好了。
盛夏把球杆扔给童言,给了个眼色,拉着沈纪年往旁边的长椅上去。
按着他坐下来,塞了手机到他手里,把耳机也塞他耳朵里,认真而略带恳求地看他,“我不生气,但待会儿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不会不管。你在这儿待会儿,他们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我怕误伤你。”
沈纪年忽然觉得好笑,而他也真的笑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盛夏眼神躲闪了下,大概是不随便跟人动手?
她微微弯身,倾身看他,声音软下来,“最后一次。”
沈纪年忽然伸手勾住她脖子,把她身子往下拉,两个人的目光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对视着。
他笑了笑,“我在这儿待着,有事叫我。别逞能,打不过也没什么丢人的,我又不会笑话你。但你受伤我会心疼。”
盛夏眨了眨眼睛。
他“嗯?”了声。
“哦。”盛夏点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我打不过他,但是童言能。我在边儿上起哄就够了。”盛夏抿唇笑着,“你别担心。”
沈纪年捏了捏她脸,“别哄我,我了解你。”
“哦。”
“去吧。”
盛夏又觉得特么自己要飘起来了,心情很好,无心打架。倒想在这儿跟他待着,不说话也好,反正看着他也舒心。
倒是童言气儿依旧非常不顺,看见盛夏跟沈纪年那边儿腻腻歪歪更气儿不顺了,看见盛夏过来,上来踢了她一脚,凑在她耳朵边儿上恶狠狠说,“有没良心了,嗯?”
盛夏歪头笑了笑,“我负责温珠,乔堃给你了。”
童言跟她撞了撞拳头,错身去拿球杆。
这么多年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