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番外四十一年前(二)
回到府邸,安王爷便问她买了什么,又问她怎么不买多点。
下人在旁边将那疯妇的事说了,安王爷说道:“看来是被吓着了,都不会说话了。”
秦娘子看着他说道:“那疯妇让我快跑,还说我要死了……”
安王爷朗声笑道:“随便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这些话你就放在心里了,胆子怎么这般小素日你的胆子可是很大的啊。”
“唉,大概也是这两日没歇好吧。”秦娘子倚在他怀中,暖暖的怀抱让她舒心了许多。
心一静,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陌生的疯妇人怎么会认得她身边下人的名字
秦娘子心一跳,拳头骤然紧握。
只觉王府里,藏了许多秘密。
她想着,又觉心口烦闷,柳眉紧蹙。安王爷见状,就寻了大夫来看。
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又再切脉确认,说道:“娘子是有喜了。”
秦娘子讶然,一想癸水确实过了日子。她大喜地看向安王爷,却见他面色淡淡,仿佛并没有太意外甚至是在意。
他说道:“那就好好歇歇。”
秦娘子怔了怔,只觉他并不欢喜。
不等她多问,安王爷就说要去应酬,直接走了,让她好不失落。
夜里她坐在房中抚摸着肚子,越想越不对劲。
至深夜,还未有一点睡意的她唤了一个老嬷嬷过来。
老嬷嬷敲门进去,就见桌上堆满了金银珠宝,璀璨得晃了她的眼。
她吸了一口气,惶恐道:“娘子您有什么吩咐……”
秦娘子问道:“你过来,坐我跟前。”
“奴婢不敢。”
她温和道:“过来,我的胳膊有些不舒服,你替我揉揉。”
“是。”老嬷嬷这才过来,可刚坐下,秦娘子就拿了纸给她。
她低头一瞧,上面竟有字。
——“我问,你提笔作答,不必说话。”
老嬷嬷顿时心慌,就要走,却被她压下,又递来另一张纸。
——“侍卫听不见,不会起疑,你若走,我便张口问了。”
老嬷嬷又急又气,提笔写道:“娘子何苦害我”
她这一问,秦娘子更加笃定这王府上下都在隐瞒她什么事,而且那嬷嬷和玉儿定是遭了不测。
她虽良心有愧,可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愿就这样继续被蒙蔽。
“你若答我,桌上珠宝尽数赠您。”
老嬷嬷一顿,满眼都是那金银珠宝。她思索片刻,上手为她揉胳膊,迟疑地点了点头。
秦娘子便奉上新的一张纸:“李嬷嬷和玉儿去了何处”
老嬷嬷顿了顿,额上渗出冷汗,看着秦娘子张了张嘴,无声作答:死了。
秦娘子怔然,额上也渗出汗来,她根本不必问为何,都知道定是她们让她快跑,让侍卫听见,得了王爷授意杀之。
她想了片刻,提笔问道:“我会有什么下场”
老嬷嬷:“腻之,弃之,亦杀之。”
“……”秦娘子错愕,可老嬷嬷的眼神笃定。
老嬷嬷默然片刻,想着她善待下人之举,忽然起了怜悯之心,提笔道:“快逃。”
秦娘子呆呆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待她那样好的安王爷会杀了她。
可细想起来,当她被送到安王爷怀里的那一刻,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从欣赏、垂涎,变成了惋惜,怜惜。
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是。
玉儿也说过,她伺候过许多娘子。
嬷嬷也说了,让她快跑。
今日她刚说自己有孕,王爷眼里对她的宠爱就骤然消失了。
联想那疯妇让她还她孩子,那想必……她也曾是王爷宠姬,后怀孕被弃
她越想越觉可怕。
王爷爱美人,但不爱有孕的美人,一旦有孕,便会冷落舍弃
老嬷嬷心惊肉跳地替她摁了一会胳膊,就挑了几件贵重的珠宝揣身上出去,临走前附耳低声:“那些个大件的珠宝老奴还要来取的,娘子可不要食言。”
秦娘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开门离开。
屋里烛火在微风中明明灭灭,晃得她眸光闪烁。
她摸着尚且平坦的肚子,已觉伤心难过。
可很快她就平复了心绪,目光投向桌上珠宝。她蓦地起身,寻了个包袱,将小件的珠宝挑拣出来,又拿上金锭银两,掂掂重量在自己跑三里地都不觉沉重的范围中,这才吹灭蜡烛。
待到下半夜,她开窗爬出,算着侍卫交接的缝隙,一路从花园小道逃到后门。
正要开门,就见守门的下人唤了声“谁在那”,她当场吓呆,目光与下人对上。
下人借着灯笼瞧清来人,又见她带着包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秦娘子瞪大了眼看他,眼里尽是乞求,渗出泪来。
下人迟疑了片刻,想着她从不苛待下人,甚至对他一个守门的下人也是有说有笑,从不会高高在上瞧不起人。
他心一横,提着灯笼背身离去,自语道:“原是猫在闹……”
秦娘子诧异片刻,心中万分感激,开门逃走了。
下人过去将门关好,叹道:“逃……又能逃多远呢……”
秦娘子有自己逃走的路线,她深知要逃就得往南方逃,人越多越好,地方越远越好,才能摆脱王爷的眼线。
她没有犹豫,寻了马车送自己到渡口,就乘上了贯穿斑斓河的大船。
这条水路是最长,且一路渡口都多的船。
王爷即便手可遮天,也需要一段时日来寻她到底从哪个途经的路口下的船,下船后又是走的哪条路。
她怕自己太过引人注意,上船前跟车夫买了身破旧衣裳,又给了他许多钱,警告说道:
“你若向人吐露你凌晨载了个女人去渡口,你也别想活了,自己掂量轻重吧。”
车夫一惊,连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挽发扮了男人上了船,一路都跟普通船客一样,吃饭、寡言,互不理会,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王府那边晨起也发现了她不见了。
在外留宿的安王爷赶回来,见房里少了金银,便知她逃走了。
他的脸色阴沉,问道:“从哪里逃走的百来侍卫竟是没一个人发现的”
侍卫们垂首,一人答道:“园内有个狗洞……以娘子的身形,恰好能过去,想必是从那里逃走的。”
安王爷冷笑:“这是你所能想到的,最不受牵连的说法了么”
侍卫齐齐跪下:“请王爷责罚。”
安王爷扫视府邸众人,淡声:“昨日伺候过秦娘子的下人,通通绞死。”
那一众嬷嬷婢女吓得当场哭了起来,求着她饶命。
“看门的下人,也都处死。”
那前后院守门的人也顿时瘫软哭嚎。
“还有,侍卫长,自行了结去吧。”
“王爷饶命!!”
几句话,安王爷已夺了三十人性命。可他面色寡淡,像杀死的是蝼蚁而已。
他说道:“剩余的人,去抓人,抓不到的,回来领死。”
他又笑笑,“别想着逃走,除非你们想灭族。”
“是,王爷!”
斑斓河已路过五个渡口,再往前,就是人迹罕至的村落了。
据说那里连路都没有修好,水田也少,只有一些猎户常年住在那里,以打猎为生。
秦娘子在船上听着船客们闲谈,倒对那个地方心动了。
如果去那里的话,侍卫就更难寻她的踪迹了。
船上已无多少人,她再不下船的话,恐怕行踪就显可疑了。
最终船舶再次停靠时,她下了船。
从船上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这处地方别说吃住,就连人都看不见。只有一条小小的泥路,不知道能通向哪里。
她看看在船上用钱跟人换的干粮,顶多只能支撑三天。
三天要是找不到人家借住,她怕是要命丧于此。
只是她没有后悔离开,离开尚且有一线生机,留在王府的下场反而注定凄惨。
她没有迟疑,埋头进了山林,船客说这里有猎户,她想找找他们,碰碰运气。
一连两天她都没有碰到猎户,山上蚊虫多,她饱受其苦,浑身都长了红点,只觉熬不下去了。
这日行至半山,她已无力气,坐在树下吃完最后一块烧饼,想着自己莫不是要死在这。
忽然她看见旁边草丛有什么异样,过去一瞧,竟是一个陷阱,捉了只兔子。兔子拚命挣扎,但后肢被绳子套牢,根本跑不了。
她看着兔子,意识到一件事——
这里有陷阱,是猎户所置。
那她守株待兔,定能等来猎人收网。
秦娘子心中大喜,耐心蹲在一旁。
快至中午,兔子无力挣扎了,终于有人匆匆跑来,刚提起绳索,就见旁边草丛站起个灰头土脸的人,吓了老头一大跳。
秦娘子多日没见人,自知这人或许会是她的救命恩人,委屈涌上心头,话未说泪已先流:“老伯……求求您,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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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民风淳朴,秦娘子说自己新婚,但夫君意外过世,婆家要将她卖了。她便逃出来,逃到此处。
三四个猎户好生感慨,她又说自己已有身孕,只求个安身的地方,更引得他们感叹怜悯。
很快几家人就寻了个山脚处给她张罗新家,那处本来是猎户的屋子,后来他们搬走了,就留了个房子,有床有桌子,也有厨房灶头,收拾了一番也能住。
秦娘子万分感激,便在这里住下了。
春去秋来,在猎户妻子们的帮助下,她生了个女婴。
因当日胡诌自己夫君姓陈,也因想女儿有无瑕如玉的人生,便给女儿取名——陈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