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分尸之地
接连几日下雨,虽是朦胧细雨,但也令山路变得泥泞难行。
数十衙役上山寻找线索,两人一队,从四面上山。
程聿和林飞鱼走的是北面,这里更加陡峭,路也更难行。
初行时赵捕头就说道:“师爷,我跟你走这吧,飞鱼是个姑娘,你可不能把她当男人使唤。”
林飞鱼说道:“这路我能走,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哪个不会走山路。”
说着她就拔腿登山,将他们撇下。
程聿说道:“赵叔,我也觉得你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我。”
“你一个大男人……”
“是她喊我走这的。”
“……”反了吧
程聿叹气:“我何曾走过这种崎岖难行的路……林姑娘她欺负人。”
说归说,还是跟了上去。
这下轮到赵捕头不安了,高声:“飞鱼你可要照顾好师爷!”
程聿说的不假,他在京师顶多跟文友同僚登过铺好了石阶的山,那种山即便再高,也称不上险峻,一圈走下来,鞋底比脸还干净。
如今这山呐,还没走两步,鞋底便沾满黄泥,糊得一寸厚。
边走边觉这地在吃人在吞他的力气,以至于他一边走一边甩脚,走得十分难受。
林飞鱼偶尔回头看看,就觉师爷像一只脚上沾了脏东西的猫,一直甩腿一直甩腿。
这下她相信这是从京师来的公子哥了。
“师爷你能跟上吗”
程聿擡头看着在上坡的她,细雨如珠,悬挂在姑娘的发梢上。阴雨连绵,天色晦暗,却显得她的脸十分润泽白净。
他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她。
真是个好看的姑娘。
清冷的雨珠扑面,他回神:“能。”
“走!”
救命啊林姑娘你是吃了一头牛了吗如此有牛劲。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走着,程聿已经在喘气了,说道:“你细细看稍显宽敞空旷的地方,矮草堆也留意留意。”
“好。”
“这雨下的不大,不会将血水都冲走。就算是有兽类来舔舐过血迹,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爬得呼呼喘气,喘得要断气似的。
林飞鱼忍不住回头:“师爷要不你回去吧。”
“我、我能爬。”
这艰难的模样,就差没喘得伸舌头了。
“你不用担、担心我。”
林飞鱼不太放心,可又拗不过他,只能继续往上爬:“师爷,杀王爷用的是石头,像临时起意杀人对吧,可分尸的东西却锋利无比,这更像是有备而来。用刀就能杀人,为什么非得用石头这很奇怪。”
“对、没错……啊——”
程聿一脚踩滑,像豆子一样滚了下去,痛得他当场失声。
身后无声,林飞鱼还在埋头向上爬。
几乎爬到半山,依旧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
她收住脚步,回头说道:“师爷,要分尸不至于搬到这么高的地方吧,你说是不是……师……师爷”
身后哪里还有程聿的身影,连喘气声都听不见了。
林飞鱼脸色大变,急忙往下跑。跑了十余丈,就见草丛中趴了个人,赫然是摔了一脸伤一身泥的程聿,已是昏迷不醒了。
“师爷!师爷!”
她冲过去将他捞到腿上使劲掐人中,好一会程聿才醒过来,抖声辩解:“踩空了……不是我不行……我能爬……”
“……”这师爷到底能成什么事啊!
林飞鱼朝山下大喊,“赵叔——师爷他摔伤了——救人啊——”
程聿顿时心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丢人,死了算了。
他一掌遮脸,忽然血腥味呛入鼻中。还没等他睁眼,手腕就被林飞鱼抓住。他蓦地睁开双眼,透着红色看见了林飞鱼诧异惊喜的神情。
“血!”
程聿两眼一翻:“我流血了!”
“不是师爷你的血!”
程聿一听,一骨碌坐了起来,旁边草丛中,赫然是一滩滩血迹,已渗入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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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尸之地在山脚。
程聿喜的是找到了,忧的是这山白爬白滚了,到现在一身骨头还碎痛碎痛的。
他从半山往下眺望,那山脚是一片矮房,盖得倒是整齐,就连房屋构造颜色都很相似。
他有些疑惑:“那里是什么地方”
赵捕头说道:“我们这穷人多,前任县令怕他们作乱,就盖了这一个地方,叫晨曦村,还以十分低廉的价钱租赁给他们居住。”
程聿点点头,末了又说道:“查查王府里有没有人住在那里。”
“是。”
王爷的尸身切割得干净利落,因此并没有在现场残留什么碎肉。只是一刀是从胸口切断,一刀是从盆腔切断,内腑大量的血迹染红了一丈山林。
即便雨水将它们冲淡了一些,但矮草垛也难掩它们的痕迹。
因地面都是草,并没有留下明显的踏痕,一些被踩折的草也在这两天里直起了腰,更让人难以还原脚印。
许是脏腑掉落,引来了不少兽类夺食,更是破坏了原先的模样,连草都被连带啃噬了不少。
看来看去,似乎只能确定这里是分尸的地方,而没有别的线索。
程聿打着伞蹲身细看,泥土染血,杂草断落,因天色不明,他手里还提了一盏灯笼映照。
蓬蒿满地,他欲起身,衣服却被刺儿勾住。稍稍用力就要扯开时,他又想起了什么,重新蹲身回去,提灯照明。
那刺十分锋利,尖端微弯,要是扎进手里,恐怕要见血。
同样它们很容易勾住衣服。
程聿将身体蹲得更低,灯笼照得更进蓬蒿中。
众人看着他越压越低的身体,小石头忍不住说道:“师爷这是要把土给吃了吗”
“不是要尝尝那些血吧”
“难道要吃草”
程聿擡头:“我没有这个癖好。”
众:“……”
“找到了。”
众人凑了过去,只见程聿手中拿着一小块布料,已被草丛中的刺勾得青线四散。
拇指大小的青色布料,似乎并不能证明什么,可是众人仍很兴奋。
赵捕头说道:“怕是凶手身上的布料。”
一衙役说道:“也可能是王爷的吧”
程聿说道:“不是王爷的,据婢女所说,那日伺候王爷穿戴的是一身天蓝大袖直身的便服,这麻布粗糙廉价,而且是青色,应当是凶手遗留。”
他说着环顾四下,面色庄严得似昏沉天色,让人不敢乱开玩笑。
林飞鱼又觉得他变了一个人。
胆小怕尸、鬼画符、弱不禁风,这些不靠谱的感觉好像都被这一刻的肃色驱散了。
顿时变得可靠起来。
——果然是除了断案什么都不会的师爷啊。
程聿的目光落在一簇半腰高已经干枯的蓬蒿上。
众人看去,蓬松的草上并没有血迹,也没有被折断。
可细看,却有一根几乎与枯草同色的细麻绳,正悬在上面。
摇摇晃晃,落满了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