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点头,眼眸中露出笑意来,采玉心中一动,看铁衣时,程铁衣先向采玉使了个眼色,转头向段绫罗道:“段姑娘,辛力在前厅设下酒宴,我们先过去罢。”
段绫罗一愣,旋即省得郭旭与采玉必是有话要说,饶是有些不愿,脸上却也不好露出来,点点头跟着铁衣同去了,觑着二人走远,采玉笑道:“有什么话是段姑娘不能听的?非要支开了她去?”
郭旭道:“段绫罗来历可疑身份不明,能不让她听自然最好。”
采玉点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可是见到那点苍白鹰郝成义了?”
郭旭轻轻叹一口气,按住木椅扶手坐下,道:“何止是见到郝成义了,什么华山、武当、唐门、崆峒,凡是跟绫罗美人有关的门派,一个都不曾少,直把江龙寨的地牢挤得密实。”
采玉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你是说……难道是……”
郭旭点头道:“你多半也猜到了,郝成义飞鸽传书,会合各大门派设计在落凤坡伏击镖局,不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落进了辛力设下的套。”
采玉轻吁一口气道:“我先前也曾猜到辛力是要借助江龙寨众人之力为镖局除去几个人,只是我只猜到他对付的是郝成义,未曾想他这般大手笔,诸多门派,竟都被他一网打尽,按说江龙寨中也没有多少好手,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武林人物?”
郭旭道:“这些个门派并不是同时到达落凤坡的,陆陆续续到达,力量自然就被分散了不少,而且各大门派派出的也不尽是好手,江龙寨占尽地利,又多机算,再加上辛力……”
采玉摇头道:“话是如此,但辛力一举开罪这许多门派,后患无穷。”
郭旭点头道:“方才在地牢之中,封平也是如此说。辛力此举,解我镖局大困,但若就此给他带来麻烦,我心中委实难安。”
采玉阖首道:“之前这许多日子,我们每个人都料想前路必有一场恶战,为了将镖局损失降至最低,还特意让六爷单独保镖去了宣城……没想到这么大的麻烦,竟让辛力以一人之力消弭,要怎生设个法子,让那几大门派莫要记恨辛力才是。”
郭旭笑道:“我也作如是想,这才过来找你商量。另外还有一事,我一直觉得奇怪……”
采玉咦了一声,道:“还有一事?郭大少,你若有事便一次说个痛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恁谁也经受不住。”
郭旭笑道:“方才辛力言说‘这落凤坡外来往的人那么多,几日前是那女子,再两日前是个黑色甲衣人’,采玉,你不觉奇怪么?当日客栈之中,废园少主是同黑甲卫一同离去的,怎么废园少主先到的江龙寨,黑甲卫过了几日才到?”
采玉心思转的极快,道:“你的意思是,当夜废园少主虽与黑甲卫一同离去,但其实他们并未行在一处,废园少主差遣黑甲卫做别的事去了?”
郭旭点头道:“有此可能。而那废园少主差黑甲卫所做的事,跟当晚段绫罗遇刺以及我在她房中发现的字纸,怕是脱不了干系。”
采玉思忖片刻,只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不觉有几分气馁,叹道:“郭旭,这个废园少主做事,处处透着蹊跷古怪,我是当真想不到她要做些什么,你下次若见了她,必不能放她走脱,需得把每件事都得问出个究竟来——否则,我真真想死了也想不出她的用意。”
郭旭笑道:“你这个女诸葛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依我看,最是找不着头绪之时,离着图穷匕首见,怕也是不远了。”
待到郭旭与采玉去到前厅之时,辛力早已等得不耐烦,瞪眼道:“郭旭,京城是你地头,郭大少要横着走竖着走自由得你,到了我这江龙寨,你还摆甚么谱,竟要我们一个个干坐着等这许久……”
采玉抿嘴一笑,自入席坐了,郭旭拿手点采玉道:“采玉,迟到的可不是我一人,你如此做,未免太不讲义气了。”
采玉也不答话,笑吟吟将辛力面前的酒坛子擎过,就着旁侧海碗斟上,笑道:“郭旭,你莫寻借口了,自罚三大碗是正经。”
郭旭又好气又好笑,正作没理会处,就听程铁衣高声道:“郭旭,这次连采玉都不帮你,做兄弟的也不好说什么了。”
语毕与辛力相视大笑,封平也不说话,自顾自擎起酒碗豪饮,席中只段绫罗有些犹豫,有心出来说两句圆场话,又念及自己终是外人,辛力与郭旭讲话时都这么不给面子,若是呛自己两句,却叫自己面子往哪里搁?她只这般想,却不知辛力与郭旭诸人交厚,说话向来是这么不甚讲究,若段绫罗当真开口,辛力反会卖她这个面子。
正踌躇间,忽听郭旭语带讶然,道:“怎么柳老爷子和赵兄不在?”
一提及柳尚和赵冯志,辛力便有些失了兴头,道:“这两位爷的架子太大,江龙寨地小物寡,备不起八人大轿。”
郭旭微微一怔,看程铁衣时,铁衣道:“这一路行镖,柳老爷子和赵兄本就不大和我们在一处,想是着急练功,无暇赴宴也是有的。”
辛力虽然身处江龙寨,消息倒不闭塞,对柳无暇遭人剜心一事略有耳闻,听铁衣如此说,倒是略略开解了些,只是转头想到方才上崖时柳尚与赵冯志的功力不济,冷哼一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武功这种事,可不是头悬梁锥刺骨就完事的,若技不如人,最好放下架子请高人出马——现下放着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猎人头者在此……”
话未说完,就听采玉嗳呦一声笑道:“辛力,我还以为你要说些什么,原来三句话不离本行,为自己招揽生意来啦。”
辛力转眼看采玉道:“采玉,你是镖局子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须不要笑我俗——辛爷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知道饿肚子的滋味难受,趁还有力气拿剑时多做几单生意,到老时舒舒服服喝茶赏花岂不妙哉?难道要如某人般,寅吃卯粮,大手大脚,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七老八十走路都走不动时还哼哼哈哈扯着嗓子喊什么长风威武?”说到后来时眼睛却是斜乜着郭旭的,郭旭知他故意拿话挤兑自己,只是摇头苦笑。
却听采玉道:“郭旭,你快来听听,辛力说的可是正理。辛力,这许久不见,你当家管事精打细算的本事可是长了不少,江龙寨果真是个历练之地,不知你愿不愿意收长风镖局的大少作学徒呢?”
郭旭哭笑不得,故意作出一副惶急的神色:“看看,程大小姐动的什么心思,三两句就要将镖局当家的送与人作学徒了,可见终究不是一家人,程家的大小姐心总是向着程家的。”
程铁衣接口道:“女儿家胳膊肘还是向外拐的,你要想采玉心向着你还不容易么?开口说句话就好,媒妁之礼……”
就听采玉急道:“哥!”
程铁衣本待说“媒妁之礼都给你省却了”,听到采玉喝止时,方发觉自己说的造次了,旋即住口,看采玉时,见采玉薄有愠色,郭旭亦是面露尴尬,当下讪讪不知说什么好,这酒席便开的有些许冷场,郭旭、采玉、铁衣各怀心事,封平只顾喝酒,不想管也不欲管他人之事,辛力本待暖场,转念一想男女之事本就芜杂,沾上了甩之不去,还是不要凑趣的好,当下亦学那封平自斟自饮,间或偷眼看郭程二人神色,段绫罗只低头夹菜,心中却想:这许多日以来,郭大哥对采玉姐姐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这种好似又不同于男女间的那种亲密,难道程二局主竟看不出么?如此想着,便有些心不在焉,夹菜时都夹漏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