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隐隐猜到翁泰北的弦外之音,摇头道:“翁大人,只怕你要失望了。崔婷在世之日,从未提过有什么宝藏。”
翁泰北道:“崔姑娘未曾恢复记忆之时,自然不记得什么宝藏。恢复记忆之后,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宝藏一节,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后来……崔姑娘早逝,更是没有机会向人提起。”
郭旭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翁大人说的倒也在理。”
翁泰北见郭旭如此,知他又想起崔婷,心中暗叹一声,又道:“按说,崔婷逝去,尧亲王伏法,这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宝藏的下落。尧亲王此人疑心极重,绝不会把宝藏的消息透露给第三人。”
程铁衣道:“听大人的意思,似乎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人所料?”
翁泰北点头道:“说到这,就不能不提贵镖局现在所保的镖。若老夫记得不错,这趟镖送往南昌废园,要交到废园主人手中。”
郭旭点头道:“不错。”
翁泰北道:“自得知消息后,我命南昌城中的锦衣卫统领宋祁暗中查访,据他所说,这南昌城中的确有个废园,宋祁曾带着几个手下夜入废园,被园中的神秘高手逼退。”
程铁衣错愕道:“神秘高手?听来倒有几分意思。”
翁泰北道:“更有意思的是,这两日,这废园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旧址上开了一家勾栏院,名唤‘客似云来’。”
程铁衣瞪大了眼睛道:“甚么?开了个勾栏院?那我们这趟镖要交到谁的手中?”
翁泰北道:“开勾栏院的名唤赵阔,要在如此短的时日之内开个勾栏院,流转的银钱是断少不了的,这赵阔拿了不少稀罕东西去当铺当死当,说到这当铺,跟在下倒有几分关系,这当铺是拙婿邓忍所开。”
郭旭想起邓忍,忍不住笑道:“天下人短了银钱,去寻小财神是最好不过,倒也不奇怪。”
翁泰北也笑道:“不错。赵阔所当的宝物之中,有一匹胭脂白玉马,掌柜的识货,知道是好东西,差了人日夜兼程送到小财神府上。邓忍还拿与我看,确是稀世之珍,适逢皇太后大寿,小女惜珠入宫见驾之时,便将这胭脂白玉马送上。”
郭旭笑道:“可是太后那边又起了什么变故?”
翁泰北哈哈大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郭大少,不错,皇太后是非常喜欢,可是皇太后身边一个入宫多年的老宫人,却认出这胭脂白玉马是太祖的珍藏,后来因尧亲王功大,赐了尧亲王。”
程铁衣沉吟道:“又是尧亲王。”
翁泰北道:“不错。当日圣上也在席中,听了此话便召我觐见,既是圣上问起,老夫再不敢隐瞒,便将锦衣卫查到的一五一十报知了圣上。圣上对此事甚是挂心,郭旭,你也知道这几年天下并不太平,黄河泛滥,两岸灾民背井离乡流离千里,南方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又有倭寇扰境,频犯闽地,朝廷虽然看似富足,实则早已不堪重耗。因此上,如能寻到尧亲王留下的宝藏,用于赈济灾民或是抗击倭寇,都是一大幸事。”
郭旭点头道:“那么大人请我们来?”
翁泰北双手抱拳,向郭旭行了拱礼,道:“实不相瞒,圣上和小彭王爷都希望能够得到长风镖局助拳,查访尧亲王宝藏的下落。”
郭旭笑道:“既是圣上和小彭王爷有意,翁大人亲自相邀,长风镖局敢不从命?”
翁泰北大喜,伸手拍住郭旭肩膀,道:“太好了,有你郭大少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
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看向铁衣道:“差点忘了,小女惜珠入宫给皇太后贺寿之时,也曾见到德沛公主,公主这一阵子茶饭不思,清减了不少。”
程铁衣关心则乱,险些便站起身来,急道:“怎么会茶饭不思?公主身子不舒服吗?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翁泰北呵呵一笑道:“为什么茶饭不思,铁衣兄还不明白么?”
程铁衣蓦地反应过来,一张脸登时窘的通红,幸好借着夜色遮掩,郭旭和翁泰北也不觉察有异。
翁泰北道:“公主的心思,圣上是极明白的,虽说以前圣上并不十分乐意,但见公主茶饭不思郁郁寡欢,心里确是有几分松动的。小彭王爷也探过圣上的口风,据小彭王爷说,圣上曾提及,如果长风镖局这一趟能立此大功,那么郭旭程铁衣,有功于朝廷社稷,不啻大明股肱,借着这个封赏的由头,借机遂了公主心愿,也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事,铁衣兄,恭喜你了。”
程铁衣尚未明白,郭旭大喜道:“铁衣,你和公主相守有望了。”
程铁衣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看翁泰北时,翁泰北含笑点头,程铁衣这才反应过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颗心怦怦跳的厉害,张了张嘴又合上,擡了擡手又放下,想笑又不知该怎么笑,想装作不经意又装不出来,竟手足无措起来。
马灯的光晕黄暗沉,程铁衣喜不自禁,翁泰北撸须而笑,郭旭先还笑的畅快,后来不知为何,程铁衣愈是欢喜,便衬得自己愈发寥落,与这些酣畅快意格格不入,脸上的笑意也不觉僵淡了许多。
生离,总好过死别。生离还可守得云开见月明,死别却真真正正是天人永诀,相守无期,重聚无望。
隐痛和寂寞瞬间翻江倒海,郭旭擡起头,半天边一弯极淡极淡的月牙,如同女子尚未着黛的眉。
回到客栈,郭旭将适才翁泰北所言说与采玉、六爷并封平,几人俱都为铁衣欢喜,围着铁衣问长问短,程铁衣倒赧颜,提了蟠龙棍道:“今晚还是我守镖,你们快些歇息吧。”
封平大笑道:“今晚当然是你守镖,莫说今晚,明晚、后晚并大后晚,都该是你守镖,反正,你横竖是睡不着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程铁衣知道说他们不过,倒提蟠龙棍,逃也似的去了。
第二日离了济南府,众人心情大好,一改前几日的心事重重,段绫罗心中奇怪,午时歇息时偷偷向采玉道:“采玉姐姐,镖局可是有喜事么,怎么每个人看起来都这么高兴?”采玉抿嘴而笑,寻了个借口遮掩过去。
又行了两日,就快出山东省境,往日出山东近江浙时,市镇愈见繁华,人口愈见搅嚷,今趟却不同,一路行来,愈见萧瑟,接连过了几个村镇都是屋舍破败,四下无人,郭旭等并满心狐疑,好容易遇到路人,六爷拦住问了,才知去岁黄河泛滥,引发瘟疫,方圆百十里的人口十去其九,剩下些没死的,也都离村逃荒去了。
众人眼见村舍荒芜,俱都心下喟然,六爷道:“再往前行半日,便是长乐镇,长乐镇是这一带最大的镇子,兴许不至荒废,镖队也好有个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