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萧焱很快从臣子的口中得到了答案,船舱底部被关起来的傅家仆妇已经将傅云章要退婚的真相告诉了小可怜。
小可怜主仆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不存在被瞒在鼓里的可能!
“既然她已经知晓了傅家要退婚,就该明白朕是在帮她。除了朕这个大善人,谁还会冒着与傅家作对的风险,将她带到京城。定亲信物在朕的手中,是她自己认错了。”男人冷白的长指把玩着一切事情开始的玉石,一双眼睛又深又沉,没有愧疚没有恼怒,有的仅仅是一片漠然。
他是借用了傅云章的身份不假,可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暗示全都摆在她的面前,是她自己蠢看不明白。
所以,现在她默不作声地躲在船舱里面,是在和他耍小脾气了?
萧焱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周身笼罩着足以刺骨的冷冽,散去了所谓镇国公世子的伪装,他看起来更令人胆寒。
这才是真正的他,踩着亲生父亲的尸体登上了皇位,登基之初就在朝中大开杀戒,让无数臣子害怕地肝胆俱裂的暴君。
他直直地看向小可怜躲藏起来的房间,目光发凉。
“陛下,余娘子突然得知真相,必定心里委屈,需要一些时间要接受。”常平觉得哪怕换成他自己,骤然知道身边感情越来越好的未婚夫是假的,而真正的未婚夫不仅没有来接她还要和她退掉婚约,他也难以平静地接受。
可是天子不会听他的,他只想要唯一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当知道了傅云章要退婚而他才是将她从余家那个泥潭中救出来的人,小可怜更应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委屈,她在委屈自己不能成为镇国公世子夫人吗?
萧焱慢慢地笑了一声,如果她真的敢说出诸如此类的话,他直接将人丢下去喂鱼好了。
常平见此,心里为余窈捏了一把冷汗。在陛下身边时间久了,他知道,陛下若是动了怒,绝不是轻易可以哄好的,非要见血了才能平息。
陛下不会真的把余娘子丢下去喂鱼,可余娘子身边的那些人就不确定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船上的气氛越来越凝滞,陛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诡异,少女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余窈躲在小小的隔间里,一个人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哭的鼻头和眼眶都红通通的,才总算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她的满心欢喜真的成为了一腔笑话,未婚夫是假的,对她的喜欢也是假的。
到了京城,她终究还是只有她自己。
与眼前的欺骗比起来,镇国公府的婚约反而一点都不重要了,起码在她的心中是如此。
她哭也不敢哭太长时间,怕被外头的“未婚夫”发现,果真换了一套衣裙,之后她又对着铜镜涂了些脂粉将泪痕遮住。
看着无恙了,余窈才无精打采地从隔间里出来。
比起来这船上的人,她接下来要做的就轻松多了,只需要撑过今日,让他们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就行。
“郎君,茶凉了,我帮你点茶吧。”她耷拉着脑袋走出来,强忍着心酸不去看“未婚夫”的脸,语气故作雀跃。
死水一般的黑眸从她的一缕头发丝往下看到她并排在一起的鞋子,萧焱明明一句话就可以戳破她拙劣的伪装,可他什么都没说。
一只大手无声地将茶盏递了过去。
余窈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与他的手指碰在一起,只是一瞬而已,她的脖颈却像是扼住了一般不能呼吸,心口也传来刺痛,疼的她鼻头发酸。
她极低极小地抽泣了一声,按着从常平学来的步骤,碎茶碾茶,将七分热的茶水注入茶盏。
好在茶香浓郁,一点一点地令她整个人静下心来。
“郎君,快尝尝吧,我觉得很好呢。”余窈想不到在自己这么难受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可事实就是她擡起头,朝着男人翘起了唇。
萧焱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的浅笑,心中的戾气渐缓,他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赞了一声不错。
茶盏被他放在手边,里面碧绿色的茶汤冒着热气。
茶香氤氲之下,余窈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扫过那块系在“未婚夫”手腕的玉石,那是她和傅世子的定亲信物。
如今,它在武卫军郎将的手上,也是她错认了未婚夫的罪魁祸首。
“……郎君,可以让我看看你手腕的玉石吗?”余窈的鼻尖出了一点细汗,如果可以,她想把这块玉石拿到自己的手中。
玉石是父母留下来的很重要的一件信物,傅家不要这桩婚事了,眼前的男人和她也…没有关系,玉石不该在他们的手中。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定亲信物啊。”萧焱弯了弯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他将玉石从自己的手腕解下来,余窈作势要接过去的时候忽然又听他说,“既然它是一对,我的给你,你的自然也要给我。”
他走到了余窈的面前,俯视着她,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挑开了她的衣襟。
探进去的那刻,余窈骤然咬住了嘴唇,要哭不哭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紧。
她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是骗子,但是她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身体却可悲地没有抗拒的反应。
萧焱解下了少女挂在脖间的游鱼玉佩,温温的带着她身上的气息,明明和他手中的那块玉石是一对,他却觉得相差极大。
比如,她的这块是一只灵动的游鱼,他的那块就纯粹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这样才对。”他重新将小小的游鱼系在手腕,满心愉悦地打量了一眼,又将那块破石头挂在余窈的脖间。
余窈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像一只呆呆的木偶。
她傻乎乎的模样很轻易地将人哄好了,萧焱捏了捏她的脸颊,一举一动含着浓浓的宠溺意味。
“明日船就要到京城了,窈窈,你想一想下了船你要做什么。”他诱惑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下了船,要去外祖家。”余窈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拉开自己和“未婚夫”的距离。
“哦,林太医府上,应该的,除此之外呢?你还要做什么。”萧焱看着她逃避的举动,目光霎时冷了下来,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余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是想不到,还是不能说?”他摩挲了一下指腹,眼神越来越冷,“想不到的话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如果有人背信弃义全然不在乎你的感受,你要怎么做?”
“……我会和他断绝往来。”余窈觉得他的视线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可她不能,起码在船上的时候不能。
“很好,”萧焱得到了她确切的答案,面色平静地点头,语气强硬,“到了京城后,立刻和傅云章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解除婚约。”
他说出来了,轻飘飘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余窈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你,你是谁?”她颤抖着唇瓣,也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窈窈以为我是谁?”萧焱笑着反问她,秾丽的五官带着致命的诱惑。
“……武卫军郎将,李冲。”她抿着唇没有犹豫,回答道。
船上陷入了沉寂,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一如初见她的那天,他又被她逗笑了。
真正的武卫军郎将黎丛守在船舱外面默不作声,听着陛下一声又一声的大笑,暗道自己到苏州这一趟称得上一句命运多舛。
“骗了我,很好笑吗?”以余窈的胆子,本来不敢出声的,可她听着一声一声的笑,心中的郁气越积越多,冲动之下她没有控制住自己。
笑声戛然而止,萧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事实,“不错,我是骗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余窈的话刚说出口人就后悔了,她听到男人问自己,小小地摇下头,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道。”她很迷茫,没有方向。
“不急,到明日下船还要一夜的时间,你好好想,想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看到她这幅模样,男人的眼中罕见地浮现些许宽容。
她虽然有时很傻很蠢,但大部分时间是足够聪明的,聪明的女子一夜的时间应该能想明白了。
无论他是武卫军郎将还是别的其他人,她已经在他和傅云章之间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接下来肯定也知道如何选择。
他给了余窈一夜的时间,可余窈不明白。
甚至,她只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离开这艘船,为这大半个月和他光怪陆离的相处划上一个句号。
他虽然骗了她,可也算有恩与她。余窈被骗体内更多的是伤心不是愤怒,她惹不起人就只能躲开。
寂静的夜里,余窈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屏风另一边明亮的烛光,试探着问了一句话。
“郎君,我和傅世子退了婚约就可以吗?”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将傅家的人抓起来,又为何要冒充傅世子成为自己的未婚夫,但定亲信物没有在傅世子的身上而在他的手腕上系着,余窈想大概他和傅家也有旧怨吧。
就像和褚家那样,她是被卷入进来的,或者她只是他对付傅家的一个突破口。
总归不是因为自己,她有自知之明。
“离傅家越远越好。”屏风那边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余窈应声,唇色苍白,她想自己和傅家退婚之后,应该也和他没关系了吧。
一个苏州城的商户女和京城权势惊人的武卫军郎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