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余窈学习点茶十分顺利,主要是因为常平是个耐心的好老师,每一个步骤都讲的极为清晰,再有就是供她练习使用的茶叶和器具都是最好的,很轻易就能做到茶汤清澈而滋味却不浓不淡。
余窈也是一个认真的好学生,她深刻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在船上这几日抓紧学了起来,短短的两日已经像模像样。
她将点好的茶奉到未婚夫的面前,萧焱接过去浅啜了一口,难得夸赞了一句,“不错。”
余窈开心过后便又兴致勃勃地要去和常平学习投壶,琴棋书画那些非一蹴而就,在船上的这几日也不够。
然而,这一次萧焱冲她摇了摇头,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常平,悠悠说道,“投壶学了没什么意思,京中的贵女早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
闻言,余窈微微惊讶,她是从余蓉那里知道投壶的,余蓉学会之后就朝她炫耀投壶是只有世家贵女才精通的技艺,如今竟然已经不流行了吗?
是了,苏州城距离京城到底有千里之远,京城喜欢的流行的说不定要过好几年才能传到苏州。
她对未婚夫的话毫不怀疑,满脸期待地问,“郎君知道京城的女子们喜欢玩什么吗?”
“箭术,现在京中的女子人人都以精通箭术为荣。”萧焱轻轻说罢,命人拿来了两把弓箭还有若干的长箭。
余窈一看到锋利的箭头就想到了那场血腥的屠杀,唇色微微发白,未婚夫该不是要主动教她射箭吧?
萧焱定定地看着她变幻的脸色,突然持弓搭箭,将冰冷的箭头对准了她的胸口。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人包括常平瞳孔紧缩,绿枝也吓了一大跳,惊叫出声。
余窈倒没注意到这些,她微有不适地朝着箭头走近,伸出手指在上面摸了摸,老老实实地说弓箭伤人,自己要是学了不小心伤到别人了怎么办。
“你学好了不就伤不到人了?”萧焱笑吟吟地将手中的弓箭换了个方向,示意小可怜去拿起尺寸小了几号的那把。
“哦。”余窈听话地走上前,她先试探性地双手捧起来,发现弓身没有她想象的沉重后,换成了一只手。
“看着我的动作,搭箭。”
两把弓箭的箭簇也是不同的尺寸,余窈的那把又短又轻盈,不过箭头却是同样的锋利。
余窈便又拿起一只箭簇,模仿着未婚夫的动作放在箭弦上。
这时,萧焱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敛起,他缓缓地站直身体,拉开弓弦,宽大的袖袍下肌肉紧紧绷起,漆黑的双眸平视前方。
余窈侧身擡头看他,一颗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未婚夫这般模样她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的时候面对血腥害怕居多,可是现在,她的心脏跳的好快,脸颊也热热的。
“拉弓,搭箭。”
“嗯嗯。”
她认真地将这个模样的未婚夫记在脑海中,也跟着未婚夫一起将箭簇抵在了弓弦之上。
“接下来就是瞄准目标,记住,要冲着目标的要害,最好一击毙命。”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余窈忍着身体中的一点点酥麻,点点头,将箭头对准了平静的水面。
萧焱看到了并未说什么,他轻轻一啧,将泛着冷光的箭头对准了视线中的一个人。
黑眸微眯,手臂用力,箭矢倏然划破寂静的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过去。
褚家的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褚三郎迅速侧翻在地,银白的箭头经过他的手臂带着一缕血丝狠狠地插入船身,留下红色的尾羽震动不止。
而在一瞬间,余窈手中射出去的箭落入了水中,激起一小片水花。
她睁大了眼睛看到褚家的奴仆团团将褚三郎围在中央,一个个拔了身上的佩剑,喷、火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的未婚夫给吞了。
“郎君。”余窈担忧不已,赶紧放下了弓箭挡在了未婚夫的面前,虽然她知道未婚夫并不需要,可她就是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不远处是怒意蓬勃欲将他生吞活剥的褚家人,前方是身形瘦弱担心他妄图护着他的小可怜。
萧焱垂下眼睫,眸中戾气顿生,他擡起一只手,顷刻间,无数冷白的箭头对准了褚家的船,褚家的人。
气氛一触即发,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这一刻,褚三郎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的直觉告诉他对面船上的男人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不,应该是褚家所有人的命。
褚三郎盯着前方行事狠辣的青年,唇色苍白,面部的肌肉紧紧绷起。
他知道他们不是这些武卫军的对手,他堂堂正正的褚家子若死了倒也不惧,可船上还有五娘和七娘。
诡异的沉默不停地蔓延,直到挡在男人面前的少女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余窈其实也不想打破寂静的,可是她太惊讶了,指着水面扭头和未婚夫道,“郎君,你快看,我射出去的箭捉到了一条鱼!”
“不错,孺子可教。”萧焱顺着小可怜的手指看去,一条插着箭头的大鱼翻着肚皮飘浮在水面上,他抚掌大笑起来,表示那把轻盈的短弓送给她作为奖励。
“谢谢郎君,我很喜欢。”余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褚家的船只,将那把轻盈的短弓重新拿在了手中。
“郎君,我们还练习吗?”她轻轻问道,一只小手悄悄扯了扯未婚夫的衣袖。
虽然未婚夫与褚家之间有恨,但褚家这些人毕竟不是海匪,若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全杀了,恐怕未婚夫也不大好收场。
萧焱掀了下薄薄的眼皮,命手下将弓箭都收起来,然后他颇为可惜地同褚三郎说道,“哎呀,手滑了,褚郎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场冲突就此消弭,褚家船上的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褚三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护着两个花容失色的妹妹回到船舱之中,命人关紧了门窗。
插着箭头的大鱼被萧焱指挥着捞了上来,送去了厨房,没有意外,它就是今天的膳食之一了。
余窈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呀,她差点以为未婚夫又要大开杀戒了。幸而未婚夫不是那等失去理智残暴不堪的人,不然她要夜不能寐了。
“郎君,我也跟着去厨房吧,好久没吃戴婆婆做的鱼面了。”出了褚家这一个插曲,余窈想要弄清一些事的心思就更加强烈。
她再次去到大厨房,幸运的是戴婆婆居然真的发现了她想要的线索。
“老婆子正要去找绿枝和娘子你说呢,娘子猜的不错,我仔细观察发现果然每日都会有一个人从厨房拎走一个膳盒,第二天再送过来。”戴婆婆原本也不觉得此举奇怪,可她很快发现这个人的膳盒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别的膳盒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这个人拎来的永远是脏的,上面的污垢都没洗过。
戴婆婆留了个心眼,在一次见到了来人后热情地表示要帮他清洗膳盒,结果被他满不在乎地拒绝了。
那个年轻的男子说,“不必劳烦婆婆,这是给罪人准备的吃食,脏不脏的无所谓,人饿不死就行。”
罪人!兴许就是娘子说的那些贼人!
戴婆婆当即对着青年展露出了善意,言他辛苦又帮他留出热气腾腾的膳食,三两次过后,青年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很好。
甚至,有一次那青年临时有事,还让戴婆婆去送了一次吃食过去。
“那些罪人在船上怎么都跑不了,婆婆你将膳盒放在栅栏缝隙处,他们自己会吃,船舱最底部靠右手边的第八个房间就是。”
戴婆婆去过一次,没敢多看就回来了,只感觉出这些人被关了有些时日,身上狼狈发臭。
余窈听戴婆婆说完,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如果那些贼人很重要,怎么会轻易让婆婆发现。
不过或许就像那个青年所说,他们毫不担心贼人逃掉,所以漠不关心。
“娘子,船上人都说后日就能到京城了,您若是实在想见那些贼人,明日我借着送吃食的机会带您过去。”戴婆婆觉得既然镇国公府的人不在乎,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余窈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可见可不见的话,那她还是见见好了。
“明日用过午膳后我来找婆婆。”她留下这句话后,溜溜达达回了船舱。
未婚夫看到她,没有出声。余窈却因为有些心虚主动提出了还要练习箭术。
萧焱懒洋洋地睨她一眼,点头应允,“以你的臂力,今日就再射十箭吧。”
余窈重重嗯一声,很爱惜地搂着短弓去了甲板上,毕竟这是未婚夫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呢。
她走后,有人低声在萧焱的身侧回禀了一些话。
他的眸中漾着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期待。真想知道,小可怜明日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反应。
是乖乖地接受事实,还是会做出别的举动?
“不管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他喃喃自语,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次日,船只即将经过平港转入内河,京城在望,余窈感觉到船上的气氛都改变了不少。
不知是武卫军还是镇国公府的护卫神色都变得更加严肃,余窈瞧见了心里莫名滋生出一缕不安。
她心不在焉地和未婚夫用完了午膳,未婚夫似乎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她连理由都没找很轻易就和绿枝一起去到了厨房。
戴婆婆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到她们就拎起了一个膳盒。
余窈发现这膳盒果然脏兮兮的,她抿着粉唇朝着昏暗的船舱底部走去。
往下,一直往下,到了最底部,气味就变得难闻起来。
绿枝赶紧拿出了香丸,她放在鼻下脸色好看了一些。
“娘子,这间房就是,门锁着但通过栅栏可以说话。”戴婆婆循着记忆找到了地方,余窈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几个蓬头垢面的人影。
戴婆婆将膳盒放下来,那些人凑了过来,带着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
余窈重重咳了一声,在那些人狼吞虎咽的时候,说了第一句话,“明日,京城就到了,这是你们最后能交代的机会了。”
少女的嗓音清脆,可在深深的牢狱之中却吓的这些人缩成了鹌鹑。
京城快到了,不就意味着他们的死期也快到了吗?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有人已经被关的崩溃了,失声大喊。
而有的人却忍受不住地抓紧了栅栏,还渴望着能有一线生机,“交代,我都交代!贵人想知道什么我都说,都说!”
余窈咬了下唇,直直盯着那双疯狂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被抓起来,你们再说一遍。”
她要确认。
“我们只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接世子的未婚妻回京城,余家小娘子,对,是有人冒充世子去余家,我们被牵连的啊!”
妇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