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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歌 正文 第6章 曲有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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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迫◎

    曲有误(五)

    大胤的刑名律法由刑部、典刑寺与御史台三司分立,各朝各代,皆是刑部职权最重、任务最多,本朝也不例外。

    曲悠还记得,《胤史·刑法志》中以大量笔墨记载了历朝刑部内部的斗争,侍郎司印重逾千金,为夺此印而死之人数不胜数。

    梁鞍轻描淡写,要的却是侍郎之位,恐怕是觉得她什么都不懂,才这样大摇大摆。

    梁鞍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准了,便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是敬重夫人,才规规矩矩地送了名帖登门讨要,倘若夫人不给,那我便只好自己取了。”

    德叔方才慌张来寻,不仅是因为梁鞍上门,而是因为瞧见他带来了十余私兵。

    兵士不能进府,便低调地在府门守着,摆明了是有备而来。

    梁鞍不过是周檀下属,刑部二把手,若带家丁还说得过去,带私兵上门,难道不怕被参一本勾连军帐、不敬上峰?

    曲悠持着茶杯,飞快地思考着。

    大胤文武分界十分明显,文官武将不仅相轻,连私交都少有,除了高阶武将和皇族之人,大小官员一律不许豢养府兵,梁鞍敢正大光明地带兵来要掌印……

    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他已经得了某位手能直通吏部的大人物的默许,如今朝中敢这么做的,恐怕只有当朝宰、执二人;其二,就是他是某位皇子阵营中的人物,借此机会扫除障碍、执掌刑部。

    然而这两种可能都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德帝已经默认周檀会死,决意不再插手了。

    想到这里,曲悠觉得心头怦怦乱跳。

    大胤党争极为严重,从前朝的宰执之争开始,风气弥漫了四十余年,直到顾之言接任宰辅才好了许多。

    可惜德帝容不下一家独大的顾之言。

    周檀背叛师门求来一个刑部侍郎之位,于他自己而言是断尾求生,于德帝而言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周檀投诚要做孤臣,他却要先掂量一下这人几分筋两。

    一股凉意从脚底漫延而上,虽然曲悠读过无数史料,但这是她第一次切身经历残忍的帝王心术和勾心斗角的党争。

    这应该是周檀最难的一段时间,孤身在刑部,尚未投靠任何势力。帝王要看他能不能用,于是甩手不管;各方势力想要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不择手段。

    这样说起来,周檀当街遭的刺杀,恐怕就是梁鞍背后之人的手笔。

    他们动了手,又担心周檀只是假意受伤,于是千方百计地试探,甚至为他促成了一门冲喜的婚事。

    在察觉到周檀确实是受了重伤、几乎宣告死亡的状态之下,梁鞍大摇大摆地上门来讨要掌印,有人撑腰,肆无忌惮。

    曲悠转眼之间便将前因后果想得清清楚楚,然后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办法应对。

    梁鞍背后之人是谁她不清楚,但周檀府中没有私兵,朝中也没有与他交好的官员,梁鞍摆出明抢的流氓姿态前来要掌印,就是料准了这一点。

    只要他拿到了掌印,刑部就算是彻底变天,德帝自有办法去磋磨朝中派别让他们此消彼长,周檀则会被作为废棋扔掉。

    换句话说,掌印易手,他不死也得死了。

    梁鞍不可能在今日带走了掌印,否则历史定然会改写。

    可即使曲悠知道结果,仍旧对面前的状况束手无策。

    她只好先随便说几句拖延时间,再观察有没有转机:“梁大人,您是我夫君的同僚,我信您,可我虽不懂你们之间的事情,却也知道,大人要的这样东西,不是寻常的物件儿。”

    梁鞍耐着性子道:“夫人不必问许多,我知道夫人是新妇,恐怕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哪里,没关系,我自然会带人寻找,只消夫人避让一番,事后不追究就好了。”

    他说了这句话,曲悠才明白他为何还要客气地上门。

    虽然他的行为已经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但周府现在不只有周檀,还有她,如果她闹起来,执意以“私闯官宅”的罪名告上去,可以把事情闹大。

    闹大了便不好收场了,说不定还会波及梁鞍背后之人。

    但是她根本没理由、没立场这么做,梁鞍以为她一个深闺女子除了风花雪月什么都不懂,这才做些表面功夫,以期平静地解决这件事。

    曲悠缓慢地松了一口气,斟酌着道:“我听梁大人的意思,是要搜府?”

    “何必说得如此难听?”梁鞍否认道,“我只是来取东西的,找到就走,夫人嫁来五六日了罢,您该知道周大人的身体情况啊,何必为了这一个将死之人,撑着这一点点面子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屏风这边走了过来,口中带了几分轻佻:“夫人来给他冲喜,着实是委屈了,他死了,你再等陛下放归的抚旨,还不知道要多久,难免损了名声。我早听犬子转述过夫人当年在莳花宴上的风采,心生倾慕,您何不早早给自己找个托付呢?”

    曲悠一愣,随即心中大怒。

    这不要脸的老淫|贼!

    她勉强将这怒意平息了几分,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这便不劳您关心了,搜府一事我可不敢应,大人请回罢。”

    说完又补充:“若您执意如此,我也只好闹上典刑寺和御史台去,梁大人,劳您体谅。”

    梁鞍没料到她说出这番话来,脚步一顿,随后却像是被她逗乐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夫人同我玩笑呢,典刑寺、御史台?且不论他们有没有机会管,一个女子、还是周檀的家眷,你以为,会有人理睬你吗?”

    曲悠眼见对方伸手便要拨开屏风,想也没想地擡手砸了桌上的茶杯,门外的周胜德闻声进来,梁鞍却转身,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他中气十足地吼道:“来人,给我关上府门,搜!”

    新霁堂前后洞开,曲悠听见门外传来兵刃之声,来不及多想,便先顺着后门小跑回了周檀所在、当时被布置成婚房的松风阁。

    她将门死死关上,以身抵住,喘着气看向内室。

    床前的屏风还是新婚时摆的,四扇之上分别是石榴、大雁、鸳鸯和桃花。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平复心情,脑中飞快盘算。

    不应该会这样,梁鞍为什么会如此反应,难道他真的不怕此事闹大?

    不消片刻,已经有人来到了她的身后,曲悠屏着呼吸,听见梁鞍在门口阴恻恻地说:“夫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虽说你维护夫君是天理伦常,可也要掂量一番自己未来的路啊。”

    曲悠勉力平静,冷道:“若我偏要维护呢?”

    “偏要维护?”梁鞍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忌惮,他玩味地重复一遍,突然道,“那夫人听这样如何,等我拿到了掌印,就送你和你一心记挂的夫君共赴黄泉。他是伤重不治,你是为夫殉情,传出去你父亲也不必继续做官了,不知他会不会学你,去御史台告上一状呢?”

    “哦不对,他似乎还没有出刑部大狱吧?”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这群浸淫在朝堂中人的手段!

    曲悠听得手脚发冷,她之前还在疑惑,此刻却彻底地明白了过来,梁鞍努力地希望她让路,不是因为忌惮,而是因为麻烦。

    但是如果她死了,也顶多是个麻烦,这群弄权之人自有翻云覆雨手,处理一桩钉死在府内的命案,根本不在话下。

    曲悠当机立断,马上改口:“梁大人何必如此,您要搜府,我不追究就是了……”

    她还没有说完,梁鞍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曲悠随着惯性重重地摔倒在地,她往门口瞄了一眼,没有看见周胜德和韵嬷嬷。

    恐怕已经被人控制了。

    怎么办?怎么办?

    历史……究竟会不会被改写?会不会因为她来到了这里,一切便被卷入了蝴蝶的翅膀?

    梁鞍低头看她,一双眯缝双眼闪着精光,堆砌在横肉丛生的脸上,曲悠擡头看去,很容易地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恶意:“夫人现在改口,是不是晚了些?”

    先前她以为对方有忌惮,彻底想错了方向,早知梁鞍抱着不怕灭口的心思来,她就应该一开始便让步的。

    曲悠瘫坐在地面上,顺着房门的阴影往后退了几步,桃花薄纱的衣摆在地面上蹭出一抹艳色。

    “周檀就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曲悠的冷汗顺着额头滴到手指上,“他或许已经醒了呢?”

    梁鞍反手关了房门,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来,听见这话更是不屑笑道:“哦,他醒了就让他起来啊,怎么像具尸体一般躺着装死?”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也敢进刑部踩到我的头上!你跟他一样蠢,不过,我倒是有心怜你。”

    梁鞍瞧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兴奋和猥琐的光芒,嘴中不干不净地道:“我怜你青春貌美,不如跟了我吧,跟着我,不比给周檀守寡好?新婚之夜都没过,夫人想必还不知道什么是男人罢,我来疼疼你……”

    曲悠被他恶心坏了,惨白着一张脸勉强爬了起来,她后退了两步,背后的手在桌面上胡乱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她记忆中桌面上韵嬷嬷针线篓中残余的剪刀。

    她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出手才能一击即中、不被对方发觉,就看见梁鞍的笑容突兀地凝固在了脸上。

    他像是见了鬼一般,满面的得意在瞬间就消失殆尽,随后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曲悠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屏风之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影。

    有个清冷清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那声音不大,很是平静,却在一瞬间让梁鞍浑身发起了抖。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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