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摩擦似乎是旅行路上必不可少的环节,有人就能憋住,把事情闷在心里,有人就能发泄出来,把事情挑明。
意礼不想在两人情绪正激动的时候谈论这件事,把她们俩分开后便下令继续前行。
满天的乌云渐渐向他们袭来,犹如飞过的乌鸦群一般,遮住所有光亮,连前方的路都变得模糊不清。
水花大到拍在车上时会发出闷声巨响,犹如锣鼓喧天。
意礼听着那声音,眉间皱着。
前面开车的李天阳把冷风关掉,一旁的池嘉祐怕意礼冷,还从包里找了个毯子出来。
“给。”他把毯子递给意礼,这才正大光明地看起她脸上的表情。
意礼道了声谢后把毯子盖到了腿上,然后看着窗外的雨幕,烦躁地啧了一声,“我应该把薛雅婷赶来这辆车的,这样我就能躺在房车上玩Switch了。”
“……”
池嘉祐一笑,果然,意礼不是会对这种事上心的人。
见她情绪似乎比刚才那会儿好了点,池嘉祐这时才问,“她们俩怎么了?”
“吵起来了呗。”意礼不想跟他们多说,尤其是前面还有李天阳,这个碎嘴子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什么,保不准一会儿下车后还要说教一番。
看她不想多说,池嘉祐也不再问,而是侧了点身,问意礼,“要不要休息会儿?”
示意她可以靠在他肩上。
意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哼笑一声,用脚踢了他一下。
她是休息了,只不过不是靠着池嘉祐,而是靠着车窗。
池嘉祐也没说什么,他跟着笑了一下后便坐直身子,靠在后面闭目休息了起来。
前面的李天阳见了,把音乐声调小了点,还抿住嘴忍住笑,显然是对两人和平共处的样子喜闻乐见。
外面下着雨,水汽盈湿玻璃,微凉的感觉穿透过她的头发,意礼靠得不舒服,下意识地换了个地方。
坐在那儿池嘉祐感觉到肩上一沉,但因为他也在睡梦中,实在是睁不开眼,只是下意识地背过点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渐渐的,两人的呼吸频率变得一致,连贴在一起的肌肤都变得同温。
萦绕在鼻尖的玫瑰香气似有似无,情绪跟着稳定下来。
这段暴雨区域,他们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穿过去,这会儿雨下得小了,前面的能见度也远了不少。
睡醒后的意礼很自然地松开挽住池嘉祐的胳膊,她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把车窗往下降了点。
冷风和雨水吹进来,让还在睡梦中的池嘉祐也跟着醒过来。
这一路上他们睡得都是断断续续的,中间池嘉祐还醒了会儿,看见意礼靠在他身上,还帮她拉了拉毯子。
前面的李天阳开着车,在这惬意的氛围中打了个哈欠,池嘉祐怕他困,还小声跟他聊了一会儿。
意礼中间也醒过,那时池嘉祐正在睡,她松开池嘉祐后玩了会儿手机,结果等她靠在窗上打算再睡会儿后,没一会儿就又倒进了池嘉祐的怀里。
这会儿两个人都醒了,意礼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出声道:“换换吧,让池嘉祐去开,你也休息会儿。”
“不用,我这才开了三个多小时。”李天阳清了清嗓子道。
意礼盯着前面的后视镜,一副鸡同鸭讲的无语样,“我要下去。”
“啊?”李天阳还没听懂。
池嘉祐直接拿起对讲机道:“停下歇会儿,换一下开车的人。”
听到这话的意礼勾起唇角。
她不太喜欢对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说话只说能达到她目的的话。
偏偏,她的每一句话池嘉祐都能读懂。
他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意礼顶着小雨下了车,她到第二辆车旁时敲了敲车窗,示意朱婉珍下来,然后继续往房车的方向走。
池嘉祐在换到驾驶座时,看了一眼意礼的方向,她穿得单薄,手挡着雨水,快步跑向房车。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一直到她上了车,池嘉祐才收回视线拉开车门。
副驾驶位上的李天阳把椅子放倒,躺在那儿说:“你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了。”
说着从手套箱里摸出一包烟,他抽出来一根,递给池嘉祐。
刚系好安全带的池嘉祐淡淡地瞥了一眼,“戒了。”
“啊?什么时候?”李天阳打火的动作都顿了下来。
池嘉祐是家里出事后学会抽烟的,之前他不沾,主要原因是意礼不喜欢烟味。
驾驶位上的人降下车窗,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后面的车亮了两下车灯,对讲机又滋啦一声响,传出骆俊杰的声音,“可以走了。”
池嘉祐启动了车子,嘴上则是道:“前不久。”
是在意礼来他们家吃饭那天决定的,她到之前,他就把烟和打火机就全部扔到垃圾桶了。
一旁的李天阳刚想点火,池嘉祐就来了一句,“我劝你最好也别抽,万一意礼还过来呢。”
他这话成功让李天阳背后一紧。
李天阳咂吧咂吧嘴,把烟收了起来。那边上了房车的两人在薛雅婷面前坐了下来。
前面开车的骆俊杰如坐针毡,她们几个虽然还没开口,但他觉得一会儿声势绝不小。
“现在你们俩冷静下来了吗?”意礼看向她们俩。
意礼都没想过,自己还有当老师的一天,她这会儿跟小学里那些训话的班主任没什么两样。
两个当事人都不吭声,意礼深呼吸了一下后继续道:“这个时候再扯什么暴雨就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才刚上路,她不想把事情留到后面再解决,那样太影响出来玩的心情了。
“你们俩的问题从我回来那天起就发现了,不就是结婚这一个议题吗?”意礼烦躁地扯了一下头发,打算今天把事情说开。
而她们俩之间的问题就一个,只要不碰这个话题,她们俩就可以是最好的朋友,一旦碰了,绝对要吵架。
薛雅婷是个不折不扣的不恋不婚不育主义者,她对男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就连那个敬都是贬义的。
她跟朱婉珍的矛盾来源就是朱婉珍未婚先孕,婚礼一直到孩子两岁了才办。
当时朱婉珍在群里说这件事的时候,薛雅婷就暴跳如雷了一阵,让她把孩子打掉。
意礼也是站薛雅婷那边的,觉得没必要因为怀了孩子就去结婚,并且那时朱婉珍才跟贺序交往了五个月,中间还分手了一次。
她们对年龄偏小的贺序印象都不太好。
但一向乖巧听话的朱婉珍却默不作声地跟贺序搬到了一起。
想来她一直拖到孩子三个月了才说,准是算准了她们会反对。
人生是她的,酸甜苦辣都是她要去感受的,意礼一向是不爱参合别人人生的人,尤其是对方跟她唱反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当那个恶人。
薛雅婷就不一样了,她就像是已经看到朱婉珍接下来的悲惨生活一样,对她跟贺序的婚后生活充满悲观。
但人家证已经领了,薛雅婷还能说什么?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关系还远了一阵,一直到孩子出生,她们的关系才重新缓和。
那个时候薛雅婷也说服自己,万一呢,万一朱婉珍就真的能过得很幸福呢。
“我觉得你们俩问题都很大,一个爱掺和别人的人生,一个爱吐苦水还屡教不改。”意礼直截了当的指出她们俩的毛病。
薛雅婷爱掺和别人的决定这一点,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她有个靠不住的妈妈,还有一个无法指望的爸爸,所以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自己做决定,不光决定自己的,还替妈妈做决定。
妈妈不敢说的话说她来说,不敢要的工资她来要。不敢发出的脾气她替她发。
以至于她在交友中,也无法避免替别人做决定的这一点。
意礼是个强势的,别人的想法改变不了她,所以薛雅婷替她做不了主。
可偏偏有个朱婉珍和周敏然,这俩怯懦的性格助长了她的势焰,在学生时期,很多事情都是薛雅婷出面帮她们做的。
朱婉珍就像薛雅婷说的那样,是个爱抱怨,但不爱改的人。
每次她都会向薛雅婷吐槽自己的老公和婆家,而薛雅婷每次都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但她一点也不做出改变。
意礼知道原因,她不愿意改,是因为她不想走出舒适圈,重新适应。
可能面对新环境的痛苦对她来说要大过当下所面对的事情。
这也跟她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她的父母很严厉,又疏于关心,朱婉珍从小被教育的都是做好吩咐下来的事就行,她没敢往外闯过。
结婚,生子。
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思想。
幸好,她喜欢小孩子,并且想要有一个家。一个两人一起奋斗的家。
薛雅婷和朱婉珍就像是意礼人生路上两个极端的岔路口,她能看到这两个选择背后的结果。
意礼看向薛雅婷,眼里是平时看不到的严肃,她掷声道:“但我觉得你的问题更大。”
她问她,“朋友是什么,不就是用来分享人生中的快乐和苦闷的吗,你能接受别人给你分享快乐,接受不了别人向你倒苦水?”
“那她的朋友就你我两个,她不跟我们说,跟谁说?”
朱婉珍听见意礼帮她说话,气势好像回来了点,她挺起腰背,脸上虽仍带着不高兴,但比刚才好了许多。
薛雅婷的脾气更大,这会儿提起朱婉珍以前的事,她的火气又上来了,“谁不让她说了,但是同一件事说了无数遍,她也不想改,那么为什么还要抱怨?”
“抱怨都不能抱怨了?我看你天天说想辞职也没辞啊!”意礼这会儿跟薛雅婷又吵起来了。
前面的骆俊杰听得头大,早知道他不上这辆车了。
婚姻这个词就像是薛雅婷的逆鳞,她听到谁想结婚就反感。
她不明白,婚姻这个一点好处也找不到的地方,到底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往里面冲,一边冲还一边挖苦圈外的人无法体会这种幸福。
意礼直指薛雅婷怒火中心,她明确的点出来,“我知道你看不上结婚的那些人,但你要明白,那是她的人生。”
“薛雅婷,独立女性不是非得像你这样不恋不婚不育的才叫独立女性。”
“独立女性是指她能够不受任何人的影响,自由且坚定的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即使前面是悬崖,那也是她想要走的路。”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女性想要成为妈妈,就是有女性想要有一个法定伴侣?”
“你以为朱婉珍结婚是大环境驱使的?你忘了她多喜欢小孩,又多想成为一个妈妈?忘了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结婚后夫妻两人一起奋斗?”
朱婉珍听着这些话落起泪,她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意礼说的这种就是她想表达的。
她时常向薛雅婷抱怨,但结束后都会说一句,人跟人之间是一定会有摩擦的,就像她们之间一样,她跟贺序也会如此,有时是他惹她不开心,有时也是她跟他较劲。
这些生活中的琐碎分享,没想到在薛雅婷那里竟会成了两人争吵的源头。
薛雅婷被意礼说得反而静了下来,她垂着眸,深呼了一口气,“……可能问题真的在我。”
父母不成功的婚姻,以及不称职的父母,都让薛雅婷对结婚和成为妈妈而感到恐惧。
以至于她把这个矛头对准了朱婉珍。
就在薛雅婷以为意礼会就这么结束时,她话头一转,看向朱婉珍。
厉声对她道:“朱婉珍,麻烦你记得,我俩看不上你老公,所以有关你老公的事就别在我们面前说了,他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了,我们俩都不关心。”
“但要是你俩真的闹到了要离婚的程度,你放心,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薛雅婷去替你打人,我让我家法务部把他搞死。”
意礼盯着朱婉珍的眼睛,真诚道。
紧张焦灼的氛围就这么被意礼化解了,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是意礼最擅长的事。
在这份安静中,薛雅婷想着意礼刚刚说的那些关于结婚的话,冷不丁地擡头,问了意礼一句,“那你会结婚吗?”
“我不结。”意礼往后一靠,像是避之不及。
想什么呢,她才不要结婚呢。